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二百九十四章飛雪迎歲
    眼看就要過年,桓玄命人將他收集的書畫珍玩裝船,準備帶着前往建康。

    身爲太尉,總百揆,朝庭的實際掌權人,正旦大朝當然要與衆臣齊聚,接受朝賀。

    正月期間,要舉辦、參加宴會,聯絡與世家門閥間的感情,爲篡位奠定基礎。

    這些珍玩是比起進京前足足多出三倍,是巧取豪奪所至。桓玄聽到誰有好字畫、好玩藝,便派人上門索要,遇到不好強奪的,桓玄便想出一招“蒱博而取”的歪招:藉助賭博,將寶物訛進自己手中。

    入駐姑孰,桓玄命人重修太尉府,派遣手下四處搜尋假山苗木,掘果移竹將四周百姓家的景緻移進他的府中。太尉府內景緻美不勝收,周邊百姓卻怨聲載道。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舒暢,桓玄時常舉辦酒宴,每天能食半隻羊。應了那句“心寬體胖”的話,桓玄的體重激增了一倍,早就超過了三百斤。在阿諛奉承者的嘴中,桓玄的體型成了魁梧絕倫,天生異秉。

    歪臥在錦榻,桓玄手中把玩着一隻玲瓏玉虎,虎長半尺,羊脂美玉圓雕而成,最難得的是虎頭虎軀有天然黃色斑紋,越發顯得栩栩如生。

    桓玄得到後每日盤玩,愛不釋手,馬上要離開姑孰進京也不肯裝入箱中。

    一名侍官匆匆上殿,近前躬身施禮道:“稟太尉,馮將軍呈來戰報。”

    桓玄在侍從的摻扶下坐正身軀,將玉虎放在身前案几上。有侍女接過信遞上,桓玄笑道:“算算時日馮該也應該奪取襄陽了,年前再無大事矣。”

    打開信細看,桓玄變了臉色,把信團成團扔了出去,怒吼道:“三萬大軍損折過半,馮該該死。”

    狂怒不已的桓玄推倒身前案几,那隻玉虎從案上摔落於地,碎成數塊。

    殿中侍從嚇得跪伏於地,不敢擡頭,生恐桓玄牽怒丟了性命。

    看到玉虎摔碎,桓玄又氣又疼,掙扎着起身,肉山向前移動,震得地板顫乎。

    走到摔碎的玉虎旁,桓玄側頭一看,玉虎碎成三截,虎頭滾落。

    “走,去建康”,桓玄帶着一股寒風離開了姑孰城。

    馮該大軍討伐雍州失利的消息很快在京傳開,楊安玄是繼謝獻武之後的又一名名將的議論在酒館茶肆中再度興起,風浪暗中涌動,有心人各懷心思。

    烏衣巷,謝府。

    自桓玄掌權以來,謝府門前冷清了許多,往日車馬如龍、揮袖如雲的場景不見了。當初桓玄進京,想要借宿謝府,被謝混所拒,明眼人便知謝家得罪了桓玄。

    桓玄任命朝庭官員,琅琊王家有王謐任中書令,太原王家的王愉出任會稽內史,而陳郡謝家除了原本是桓玄麾下參軍的謝瞻被任爲尚書郎,還有便是桓玄藉以打擊司馬道子父子聲望提拔著作佐郎謝裕爲黃門侍郎,謝家人幾無升遷。

    謝家以謝安之孫謝混爲首,這位望蔡縣公、駙馬都尉生性孤高,自不會做逢迎桓玄之事,每日只與子侄輩在府中清談玄理,宴飲歌詠爲樂。

    謝府佔地數百畝,宅院衆多,分房分系而居。謝安在世時喜歡山林情趣,在宅中引水聚石、植樹種竹、懸蔓垂蘿,景緻十分幽美。

    宅西是謝安子孫居所,宅後有池,池名忘憂,有榭立於池畔,夏中賞魚、冬至觀雪,別有風味。

    昨夜一場大雪,大地粉妝玉琢,謝混召集族中子侄在枕水榭中飲酒賞雪,吟誦詩賦。

    謝靈運最出風頭,一句“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引得衆人轟然喝彩,謝混親自斟酒與他。謝靈運仰頭一飲而盡,腦中閃過雞籠山上楊安玄迎風而立的身影,此情此景,不知這位楊小窗能寫出什麼佳句。

    九曲橋跨水而立,謝瞻披着青色狐裘緩緩行來,一名侍從爲他撐着油紙傘遮擋風雪。

    暖榭圍着錦幔,榭角放着炭盆,上面溫着美酒,整個榭中溫暖如春,濃郁的酒香讓人醺醺欲醉。

    有侍女接過謝瞻身上的皮裘,謝瞻向謝混施禮,按輩份他是謝混的侄兒。

    謝混示意侍女斟上熱酒遞給謝瞻,笑道:“宣遠(謝瞻字),一路風雪,且飲杯熱酒去去風寒。”

    謝瞻謝過,接酒在手,又對着周圍衆人示意,這纔將酒飲下。

    謝靈運拉着謝瞻在身旁坐下,笑道:“十三哥,朝中有何消息。”

    謝瞻六歲能文,善寫文章,辭采之美,與謝混、謝靈運齊名,他與謝靈運同年出生,只是月份稍大,兩人感情深厚。

    衆人都看向謝瞻,謝瞻是楚臺尚書郎,消息靈通,朝堂消息謝家人都從他嘴中得知。

    “桓太尉要進京了。”謝瞻夾起一片羊肉,在熱湯中涮着。

    謝混臉色一凝,謝靈運不屑地道:“馬上要過年了,桓太尉是要來主持正旦大慶了。”

    謝瞻將燙熟的羊肉放入嘴中,咀嚼着嚥下,這才放下筷子繼續道:“桓太尉派馮該討伐雍州,兵敗了。”

    “什麼?”驚呼聲四起。

    謝混也瞪大了眼睛,道:“馮該帶走一萬兵馬,又聚合荊、江兩州兵馬,兵力將近三萬,居然敗在楊安玄手中?楊安玄才取雍州不滿七個月,雍州能招募了多少兵馬?”

    謝靈運腦中閃過那句“鐵馬冰河入夢來”,一時間呆坐無語。

    “具體情況尚不知曉”,謝瞻緩緩語道:“聽說秦國也派出了兵馬,佔據了南鄉郡一部,楊安玄擊敗馮該後北上收復了失地。”

    謝靈運心中不是滋味,世人將楊安玄與祖父並列,他打心眼裏瞧不起楊安玄,只是楊安玄數次戰績可圈可點,鋒芒畢露,如今連接桓玄派去討伐的大軍都敗在他手中,莫非楊安玄真能與祖父並肩。

    謝靈運不止一次地想過將來能執掌北府軍,像祖父一樣率軍北伐收復故土,可是現在成了泡影。祖父創建的北府軍隨着劉牢之的逝去已然成爲往事,那些百戰將軍或死或逃,再難與桓玄相抗衡。

    枕水榭中寂然無聲,過了片刻,謝混嘆道:“弘農楊家,中興有望了。”

    皇城,式乾殿。

    琅琊王司馬德文踏出殿門,宮人擡來肩輿請他入乘,司馬德文擺擺手,順着殿側長廊朝前走去,漫天風雪撲面而來,寒意陡生。

    走過西堂,司馬德文站在太極殿前,風雪之中太極殿紅牆金瓦、畫棟雕樑,越顯莊嚴肅穆。

    雪落無聲,司馬德文的心頭卻如同被厚雪積壓般沉重,他從東堂得知,太尉桓玄要進京了。

    腦中閃過“逆賊”兩個字,卻不敢宣諸於口,皇叔司馬道子被他鳩殺,朝堂衆臣居然裝聾作啞,司馬氏的江山要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