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三百一十五章一往情深
    傍晚時分,夕陽灑落在江面之上,浮光躍金,點點漁舟穿梭其中,美不勝收。

    船隻在一處蘆葦蕩邊停靠,此處離開夏口有三十餘里,看不到黑煙的蹤影,聽不見金鼓號角聲,江水“嘩嘩”地拍打着船身,安靜祥和。

    等船隻停穩,楊安玄讓陰友齊通稟艙中的何太后等人,準備入艙拜見。

    這艘艨舯艦是用來囚禁司馬德宗兄弟的,船上有何太后以及兩人的家眷,不便有太多雜人。除了幾名像陰友齊這樣的臣子外,護衛的兵丁百人,帶隊的是驍騎將軍馬宏。

    桓玄進建康,馬宏不過是驍騎司馬,六軍爲宮中宿衛,歸桓謙統領。桓謙對京中兵馬進行整頓,將自家親信塞進軍中把控六軍,原來的將領大都罷黜不用。

    馬宏出身寒門,並無門閥背景,在六軍之中稱得上武藝出衆,被桓謙看重,擢升其爲驍騎將軍,馬宏自然爲桓家效忠。

    桓玄遷司馬德宗前往尋陽,肯定要派人看守,若是讓桓家族人前去難免遭人詬病,馬宏原本鎮守過宮城,與琅琊王等人相識,於是差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楊安玄告訴馬宏,武陵王司馬遵在建康恢復晉室,屆時讓他帶了何太后等人回返建康,這場大功足以讓他升官授爵。

    馬宏滿心歡喜,對他來說無論晉楚,只要能升官發財投靠誰都一樣。在看押司馬德宗的時候,馬宏對舊天子和琅琊王等人十分禮遇,喫食供給從不克扣怠慢,儘量滿足所求,相信去了建康會得到回報。

    一幅涼簾掛在艙中,將內外隔成兩部。楊安玄入艙時往簾內張望了一眼,裏面影影綽綽有人影在,不知陰慧珍是否在其中。

    在陰友齊等人的引導下,楊安玄來到涼簾前雙膝跪倒,高聲道:“臣,雍州刺史楊安玄拜見太后,恭請福安。”

    簾後傳出女子蒼老的聲音,“楊刺史請起,哀家聽陰掾說楊刺史甘冒大險前來營救天子,忠心可嘉。”

    楊安玄再拜道:“微臣無能,不能救萬歲和琅琊王脫離險境,請太后降罪。”

    簾後,太后何法倪居中而坐,司馬德宗皇后王神愛坐在左側,皇妃陰慧珍和羊芷蘭並坐在右側。

    何太后是晉穆宗司馬聃的妻子,司馬聃兩歲即位,十九歲(公元361年)身亡,其後是簡文帝、孝武帝以及當今天子司馬德宗。何太后輩份極高,卻無子嗣,今年六十六歲,算是歷經皇室的腥風血雨。

    桓玄篡位,一直深居永安居中的何太后也被桓玄趕往司徒府,經過太廟裏這位年過六旬的老太后停車痛哭,路人爲之淚落。桓玄得知怒道:“天下禪讓替代是很平常的事,與姓何的女子有什麼關係!”下令把何法倪降爲零陵縣君。與司馬德宗一起遷往尋陽。

    簾後傳來幾聲有氣無力的咳聲,何太后嘆道:“桓玄篡逆,國破家亡,天子顛沛流離,正須楊刺史這樣的忠貞之臣撥亂反正。哀家老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迴歸建康,與穆帝同葬於永平陵中。”

    老嫗哀聲,讓人心碎。楊安玄道:“太后請放心,朝庭兵馬已經擊敗桓玄,平滅叛逆就在眼前。等戰事稍歇,臣便送太后返京。”

    何太后強振精神道:“有勞楊刺史了。待回到京中,哀家一定奏明天子對卿家封賞。”

    接着又是劇烈的咳嗽聲,楊安玄忙告退離開。來到艙外,楊安玄問道:“太后可是身體不適?”

    陰友齊輕輕搖頭,嘆道:“太后年歲已大,桓玄裹脅天子前往江陵,太后便病了,一直纏綿病榻,珍兒在一旁盡心服伺,總算沒有大障。”

    楊安玄皺眉道:“船行江上,缺醫少藥,太后的病耽誤不起,愚這就命人前往襄陽接陶郎中爲太后診脈。”

    陶郎中陶勝,從洛陽隨楊安玄到新息開醫館,其次子陶青入軍營爲醫官,已是七品之職。

    楊安玄成爲雍州刺史之後,派人請陶勝來襄陽,陶世將新息城中的安世堂交於長子陶正,自己帶着次孫陶簡欣然來到襄陽,再起安世堂。

    一艘車船帶着楊安玄的命令連夜趕往襄陽,陰績提了一壺酒來船頭找楊安玄,見到楊安玄倒頭便拜。

    楊安玄扶起陰績,笑道:“你我之間何用如此,陰家與楊家密不可分。”

    陰績將手中酒遞於楊安玄,嘻嘻笑道:“既然主公這麼說,僕便不客套了。僕想問一句,主公要如何珍兒,舍妹對主公可是一往情深。”

    楊安玄舉起酒壺灌了一口,望着悠悠江水默不作聲。

    楊安玄奪得艨舯艦後,陰友齊便託侍女給女兒送信,告知她事情原委。陰慧珍得知楊安玄和二哥帶人來解救自己,喜極而泣,終於看到脫出牢籠的希望了。

    陰績與父親商議過,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把妹子留在楊安玄身邊,也算是補償對珍兒的愧疚之心。

    從楊安玄手中接過酒壺,陰績一口氣灌下半壺,呼着酒氣道:“主公,珍兒當年因範真人一句‘貴不可言’被祖父送進宮中,陰家確實因珍兒得了富貴,可是僕的心卻無日安寧。”

    陰績將手中酒壺重重砸向船板,“砰”的一聲,陶壺炸裂,酒香四溢,陰績衝着江水嘶吼道:“好男兒要取富貴,自憑手中刀槍,何用家中女兒。”

    說罷,眼中淚落。楊安玄嘆息一聲,伸手輕拍陰績的肩膀安慰。

    陰績轉過臉望向楊安玄,道:“珍兒自見到主公那日起,便對主公情根深種,只是爲了家族不得不犧牲自己,她在宮中相伴癡兒,雖然衣食無憂,卻有如身處牢中,唯有吹笛打發時間。”

    月色升空,淡淡的月色將江面籠上一層薄紗,遠處點點漁火明滅不定,是漁民在辛勞夜捕。

    耳邊仿如響起那空靈的笛聲,楊安玄感嘆地道:“衆生皆苦。”

    陰績一愣,他沒想到從楊安玄嘴中冒出這麼一句滿是禪意的話,他知道楊安玄拜東林寺慧遠大師爲師,在京中與瓦棺寺慧能大師交往甚厚,該不會看破紅塵,想出家了吧,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往下繼續說,只得和楊安玄一起默默地看着江上漁火。

    船艙內,何太后閉上眼睛,呼吸變得輕微。陰慧珍從榻上站起身,躡手躡腳地準備回自己的住處。

    “慧珍”,何太后突然開口道。陰慧珍俯下身子,輕聲應道:“太后,奴在呢,可是想喝水了。”

    何法倪伸出枯瘦的手,陰慧珍忙伸手握住,又坐回牀榻之上。

    何太后睜開眼,看着陰慧珍道:“好孩子,那楊刺史是爲救你而來的吧?”

    陰慧珍手一抖,忙道:“太后,絕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