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三百二十章戰白樹灘
    楊湫回到住處,手中拿着針繡坐在窗前發呆。一會兒替陰慧珍傷心,一會兒爲自家之事憂心,想起沈慶之又忍不住嘴角綻放笑容。

    孔苗走進來,叫了聲“湫兒妹子”,楊湫沒有聽到,兀自發着呆,面容變幻,時喜時憂。

    看到楊湫女兒情思,孔苗站住腳,想起當年自己也如楊湫這般想念玄郎,莫非湫兒心中也有了如意郎君。

    玄郎對自己極好,只是不能常陪在自己身邊,大嫂讓自己早些懷上孩子,這樣玄郎征戰在外自己也有個寄託。

    想到大嫂有了身孕後一臉幸福的樣子,大哥這段時間也不再往外跑安心地留在襄陽,孔苗下意識地撫了一下小腹。可是玄郎說自己年紀還小,過早生育對身體不好,到底該不該聽他的?

    重重地咳了一聲,楊湫這才發現嫂子滿面笑容地站在身旁,忙紅着臉起身見禮。孔苗比楊湫大五個月,兩個人年紀相當,不過孔苗身爲大嫂,難免表現得穩重些。

    笑吟吟從楊湫手中接過繡活,孔苗讚道:“這花真好看,是繡的嫁衣吧。”

    楊湫紅着臉把繡衣搶過,道:“嫂子找奴有什麼事?”

    孔苗笑道:“娘讓奴問問你,前日來府的向郎君如何?”

    雍州楊刺史的妹子到了當嫁之年,上門提親的人自然絡繹不絕,不少世家的婦人找了理由來拜見袁氏,順便帶上自家子侄,其意不言而喻。

    向疇之妻陳氏前日帶了長孫向亮前來,向亮今年十八歲,在襄陽素有文名,去年定爲四品,楊安玄定品時見到向亮也贊其“俊逸之才”。

    孔苗帶着楊湫躲在竹簾之後相看,見向亮敷粉塗脣,坐在席上不時地揮動麈尾,一副風流名士的派頭。

    楊湫受楊安玄影響極深,對那些塗粉薰香的風流士子毫無好感,相看時總會浮現出沈慶之昂揚挺拔的樣子。

    聽嫂子提及向亮,楊湫心頭涌起煩躁,冷聲道:“奴不喜此人。”

    孔苗心中有數,笑問道:“不知妹子想找一個什麼樣的郎君?娘可是催促奴多上點心。”

    楊湫低頭不語,有些話她能跟陰慧珍說,卻不好意思對嫂子提。

    孔苗試探地問道:“妹子是不是不喜歡文士,奴讓你哥在軍中替你物色如何?”

    楊湫依舊不語,孔苗有些猜中她的心思,心中盤算楊湫看中了誰,此事怕是要等楊安玄回來商議。

    六月十一日,貴妃陰慧珍因病而逝,因所染惡疾會散發疫氣,陰友齊決定將其火化,把骨灰帶回陰家莊埋葬。

    六月十三日,楊安玄回到襄陽城,拜見何太后。

    經過陶勝的醫治,何太后的病已經痊癒,年老體弱的狀況卻無法改變。何太后深感自己時日無多,提出要回歸建康,死後與穆帝合葬。

    六月十五日,楊安玄在碼頭送何太后登船回返建康,雍州派出戰艦四艘護衛,雍州別駕朱玠陪同。

    除了已死的陰慧珍,其他人全數登舟,陰友齊將陰慧珍骨灰交給次子陰績,也陪同何太后返回建康。

    亥時,孔苗緊貼着楊安玄,輕聲語道:“玄郎,這段時間娘給湫兒相看了不少郎君,湫兒都不中意。奴看湫兒像是有了意中人,應該是軍中人物。”

    楊安玄“唔”了一聲,手在孔苗光滑的背部撫摩着,猜中湫兒喜歡的是沈慶之。

    沈慶之與張鋒一起隨王鎮惡出戰順水城,這小子再立戰功應該能升至部司馬甚至校尉了,不滿二十歲的校尉勉強能配得上湫兒了。

    楊安玄最看好沈慶之的不是他英勇善戰,而是此人能活到八十歲,能夠陪伴湫兒長久。

    孔苗見丈夫心不在焉,不滿地輕擰了一下楊安玄的胳膊,嗔道:“玄郎,湫兒她最信任你,你說要替她挑選一個合意的夫婿。湫兒妹子眼光可高,要是不合她心意將來少不了落埋怨。”

    楊安玄伸手攬緊孔苗,笑道:“愚心中有數,你不用操心。”

    抓住在自己胸口劃圈的小手,楊安玄翻身壓上,被翻紅浪、呢喃聲起。

    六月十六日,楊安玄帶着妻子孔苗、妹子楊湫,前往城西真武山遊玩。

    從山間俯望河水,蜿蜒如帶,各色鮮花競相鬥豔,有如織綿,那便是羅貫中筆下劉備躍馬而過的檀溪(1)。

    登高懷古,楊安玄指點檀溪景色,講述當年劉後主騎的盧躍檀溪的故事。

    孔苗嬌笑道:“玄郎,奴甚喜《小窗幽句》中有‘偷得浮生半日閒’一句,今日之遊可謂趁景。”又道:“玄郎久不做詩,此情此景當吟詩一首。”

    楊安玄略思片刻,道:“六月襄陽百花齊,攜妻契妹遊檀溪。的盧何處埋龍骨?落花流水舊城池。”

    孔苗嬌聲叫好,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是楊安玄,哪怕楊安玄說的狗屁不通她也會高聲叫好。

    楊湫看着倚在三哥身邊的嫂子,撇了撇嘴,酸味十足地道:“攜妻契妹,奴才懶得在你詩中冒頭呢,等嫂子有了寶寶,還是改成攜妻契子吧。”

    孔苗想起昨夜顛狂,臉一紅,心中暗自祈願能如楊湫所說懷上寶寶,想起玄郎告訴自己過兩日便要前往順陽城了,心中生出一絲惆悵,眼前景物也變得蕭瑟起來。

    楊安玄朗聲笑道:“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湫兒,你已到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有了意中人?”

    楊湫滿面通紅,嗔道:“三哥,哪有你這樣問人的。”

    楊安玄笑道:“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有何可避忌的,倒是盲婚啞嫁上錯花轎嫁錯郎才悲哀。”

    孔苗深以爲然,勸道:“湫妹,你若真有中意之人,不妨對你三哥明言,你三哥定會遂你心意。”

    楊湫紅脹着臉,不吭聲,沈慶之三個字在嗓子眼盤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昨夜孔苗提及楊湫已經十七歲,再不定親年紀就大了,讓楊安玄驚覺不能用他前世的眼光來看今世人。

    他常年征戰在外,在家時間不多,此次回來娘數次提及湫兒的親事,埋怨湫兒不聽話,既然湫兒有了中意之人,索性就遂她心意,也能了卻孃的心願。

    “湫兒,三哥留意身邊俊傑,有幾個人選供你選擇。”楊安玄沉聲道:“一是孔師的弟子曾安,此子是曾子後人,年二十二歲,雖然家境寒微,但好學不輟,是個真正的讀書人;二是襄陽向家的向亮,此子十八歲,也算一時俊傑;三是高平郗家,祠部尚書郗恢五子州從事郗浩。”

    楊湫低着頭,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從三哥嘴中說出的幾個名字都不是她所喜的。楊安玄注意看着湫兒的神色,之所以沒直接說出沈慶之的名字,是想看看湫兒對沈慶之用情有多深。

    “還有一人”,楊安玄微笑道:“就是那個曾在勾欄救過你的沈慶之,此人出身吳興沈家,雖然是個武夫,卻是個磊落男兒。”

    楊湫心中一暖,眼淚差點落下,果然如陰姐姐所說,三哥猜中了自己的心意。

    倒是孔苗有些詫異地看向丈夫,道:“玄郎是說跟在張鋒身邊的那個沈慶之嗎?他不識字,怎麼配得上湫兒?”

    楊安玄道:“沈慶之雖然不識字,但頗有機謀,作戰勇猛,入伍不到一年便立功遷至屯長,頗爲難得。只要他能誠心對待湫兒,有何不可?”

    孔苗瞅了一眼楊湫,發現楊湫面露喜色,心中一動,沒有再說。

    楊安玄道:“後日愚要前往南鄉順陽城,湫兒你若有了決定不妨早些告訴愚,等三哥回來便替你張羅婚事。”

    從真武山回來,楊湫被袁氏找去,嘮叨了一耳朵親事,楊湫心中煩悶,喫罷晚飯來書房找楊安玄。

    楊安玄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妹子,笑道:“可是選中了沈慶之。”

    楊湫扁扁嘴,道:“三哥你早就猜中了還問奴做甚?當初你答應讓奴挑選,娘那裏你替奴去說。”

    楊安玄笑笑,道:“湫兒挑人的眼光不錯,沈慶之比起那幾人要強不少,對你也是一片真心,至於不識字以後找人教他便是。”

    見三哥同意這門親事,楊湫放下心來,想起陰慧珍,問道:“三哥,你打算如何安置陰姐姐?”

    楊安玄沉默下來,從江州返還襄陽時陰績明確提出陰家人想讓陰慧珍跟在他身邊。

    陰績稱妹子無法明媒正娶地嫁給楊安玄,可以不要名份,可以不與楊安玄住在一起,只求楊安玄與她生下一男半女,讓陰慧珍有活下去的理由。

    楊湫想起陰慧珍淒然的面容,懇聲道:“陰姐姐一直都喜歡三哥,前幾日奴去看她,見牆上還掛着當年你送她的風箏。”

    楊安玄輕嘆道:“此事等過一陣再說吧。”

    楊湫激動起來,哭泣道:“奴去看陰姐姐,她雖然是裝病,卻是瘦得厲害。大概是知道能逃出皇宮有機會與你在一起,氣色尚好。若是三哥不願接納她,奴恐怕陰姐姐真要活不多久了。陰姐姐真的好可憐,嗚嗚。”

    楊安玄被觸動心絃,想起第一次相見在梅林聽到的笛聲,自己怎忍心坐視那冰雪靈秀般的女子真的香消玉殞。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穿越來到東晉,有些事要學着改變,於人於己或許都是好事。

    六月十八日,楊安玄與陰績乘船過漢江,走樊城北上新野,再從新野過穰縣、冠軍再前往順陽前線。

    一行二十餘騎在樊城接上兩輛牛車,緩緩地朝新野方向而去。車廂內,陰慧珍滿面淚珠,卻是笑靨如花。

    「注(1):漢水築堤後檀溪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