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楊刺史到任以來,大力清理吏治,通過循行巡視四方,懲治清退了不少官吏。
不過衆人的官俸卻提升了近倍,而且逢年過節的賞賜也比以前多出不少。多數人算了算,跟以前差不了多少,而且還拿得心安理得,自然用心辦差。
原戶曹掾劉堅已經遷升爲濟陰郡任主簿,新任的戶曹掾是汝南的舊部朱琨,楊安玄從陰敦手中徵召了過來。
朱琨的帳目清晰,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今年商稅翻了兩倍,接近田稅的三分之二,整個雍州的稅賦比起去年增長了三成,而且各地糧食豐產,賑災支出大大減輕。
最大的賑災支出是南燕逃往兗州的百姓,楊安玄已經命別駕習闢疆從十二月十日起便開始賑災,務必不讓難民凍餓而死。
襄陽歡聲笑語,建康卻是愁雲慘淡。太保府,度支尚書陰友齊正向武陵王司馬遵稟報今年的收支情況。
司馬遵愁眉緊鎖,道:“陰卿,照你所說,明年年初連百官的俸祿都難以支應了。”
“正是”,陰友齊道:“今年廣、交、青、江四州報了災,益州被譙縱侵奪;梁、寧、徐三州有戰事亦無結餘;揚州經孫恩之亂稅賦不及往年半數,唯有雍、司、兗、荊四州如數向朝廷繳納了稅賦,雍州還比往年多給了一成。”
司馬遵無聲嘆息,朝廷經過桓玄、孫恩之亂國庫空虛,即使朝廷這兩年連宮中殿宇殘破都未修繕仍是入不敷出,門閥世族藉機大肆吞併田地和人口,這些人豈不知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陰友齊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武陵王,輕聲道:“王爺,上個月梁州刺史楊思平上疏請求放開鹽禁,準備食鹽商運商售,不知王爺考慮得如何了?”
十一月,梁州刺史楊思平上疏朝廷,要求放開鹽禁,改民產、官收、官運、官銷爲民產、官收、商運、商銷,通過鹽引來規範鹽的銷售。
楊思平在奏疏中稱,梁州一年產鹽二百萬石,按兩稅鹽法可得稅賦約四十萬錢,若是放開鹽禁,梁州每年至少可上繳朝廷稅賦百萬錢以上。
奏疏在朝議時遭到多數人的反對,司馬遵對放開鹽禁亦有顧慮,此事暫時被擱置下來。陰友齊藉着年終國庫無錢的窘況舊事重提,終於讓司馬遵決定放開梁州鹽禁,准許商人販售,以解燃眉之急。
…………
義熙三年(407年)在風平浪靜中到來,守歲的時候楊安玄想起前世看春晚喫餃子的習俗來,雍州百姓的日子得到了改善,是時候豐富一下精神生活了。
襄陽勾欄成爲天下風尚,弘文莊修撰儒藏、雕版印刷的書籍售賣讓讀書人視襄陽城爲聖地,楊安玄打算利用正月歡慶提升襄陽的知名度,把襄陽打造成文化名城。楊安玄與辛何等人商量,在勾欄市中舉辦歌舞、戲劇、出巡等活動。
官府張榜公告百姓,正月八日起勾欄市舉辦歡慶活動,公開上演袁府丞的新劇《甘露寺》,講的是劉備到東吳相親的故事;還有京口淑蘭院的韋淑娘子會在正月十日登臺唱新曲賀新年;各式各樣的鼓吹、雜耍;勾欄街道兩側懸掛彩燈,百姓可前往觀燈猜謎……
集市上人山人海,都是前來聽曲觀燈的百姓,楊安玄命市令袁河不準放車馬入內,餘德一家八口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集市內。
餘德穿着葛布袍,雖然打着補丁卻漿洗得乾淨,頭髮梳理得整齊,用竹簪彆着,看上去精神十足。孫子餘應走在身旁,穿着簇新的青色長袍,過年時餘德讓妻子用兩石粟米換了幾尺布,替孫兒、孫女都做了件新衣。
官府給的二百畝地收了近四百石粟米,因爲是屯田要交四成租稅,還剩下二百餘石。父子三人新墾了二十餘畝地,生地收成差些,也得了三十餘石粟米,好在新墾的地不用交租,可以買賣,父子三人決定今年再多墾上個三五十畝,家中日子便更好過了。
老妻和兒媳帶着孫女採桑養蠶,收了百餘斤蠶絲,換的錢兩萬餘,八月替小兒子餘潛討了門親事,是從荊州逃難而來的難民,算是門當戶對。
最讓餘德感到歡喜的是孫兒餘應讀書用功,有兩次學庠中的先生都專門到家說了,這孩子聰慧是個讀書種子,讓家中好生培養。
餘應是個懂事的孩子,放學回家便忙着替家中幹農活,餘德黑着臉不許他耽誤讀書時間,老餘家能否改換門庭就看這小子了。
讀書要錢買賣筆墨紙張,餘德寧可自己穿得破爛些也要省下錢來替孫兒買所需的東西,聽說書肆內有拓印的書本賣,餘德向先生打聽要多少錢。
餘應知道了,堅決不同意祖父花錢買書,他可以借同窗的書抄寫,聲稱若是祖父再花錢,他寧可不讀這書。看着孫兒在燈下抄書,一家人藉着火光做着家務,餘德的心裏暖洋洋的,這日子有盼頭。
到了集市一家人分成兩夥,老妻、兩個兒子帶着媳婦、孫女去看戲,餘德則跟着孫子去觀燈。
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燈籠,有花燈、瓜燈、兔子燈,爭奇鬥豔,繽紛奪目,餘德捋着鬍鬚感嘆,這要是到了晚間所有的燈都點亮,這勾欄豈不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餘應聽同窗說過,勾欄西面官府在空地上懸了百餘盞燈,燈下懸着字謎,誰能猜中便能將燈提回家中,同窗特意地提了一盞魚燈到自己家中顯擺。
燈很平常,集市上三兩錢便能買到,但是同窗的學問不如自己,他都能猜中字謎贏得官府的彩燈,自己怎麼能輸給他。
一路向西而行,餘應不時地焦聲催促東張西望的祖父,“祖父快走些,慢了怕是燈都被他人得了去。”
餘德笑眯眯地道:“應兒莫急,祖父打聽過了,燈被帶走後,官府會補上些,不要着急。”
等到了猜燈謎的空場,只見場地上立着數根竹竿,上面拉着繩索,繩索上掛着彩燈,燈下懸着字謎,不少身着長衫的士人擡頭觀着燈謎,或輕聲議論,或拈鬚思索。
餘應顧不上祖父,仰着臉看燈下懸着的謎面。餘應年方十二,少年郎在一衆文人當中個頭低矮,有人笑道:“黃口小兒也來班門弄斧乎。”
餘應毫不示弱地脆聲迴應道:“諸位君子亦是東施效顰,且以成敗論英雄。”
叫好聲響起,餘德在一旁捋須微笑,孫兒雖小氣勢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