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五百七十章人心浮動
    張裕率殘師從水靈山島倉惶南逃,舟犮船盡毀,艨衝、走舸之類的小船不敢在海上遠航,往西南方向尋找陸地登岸。被風浪掀覆了六條小船後,殘師總算看到了陸地,在莒縣所屬(今日照市附近)海邊靠岸。

    看到陸地,不少將士喜極而泣,可算揀回一條性命。浩浩蕩蕩出征,悽悽慘慘而回,半數袍澤葬身海底,恍如隔世。

    張裕面如死灰,搖搖晃晃從船上登陸,他自知罪大,宋公決不會饒過自己,能否保全性命都難說。

    找尋到岸邊的漁村,問明所在地點,張裕派人前往莒縣送信,自己開始給劉裕寫信請罪。

    自認罪過後,張裕在信中詳細地描述了戰鬥經過,點明雍軍水師研製出一種新船,快捷堅硬,可以直接撞沉己軍船隻,自己一味想以多制敵結果中計,被雍軍放火燒船以致慘敗。

    給劉裕寫完信後,張裕又給其弟湘州刺史張邵以及京中好友故交寫信,希望他們從中斡旋,盡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做完這些後,張裕叫來司馬孫登,將六千殘兵的指揮權轉交給他,自己鑽入囚車,準備進京待罪。

    出征北青州的海師大敗的消息傳到建康城,京中一片譁然,接着便是沉寂,京中門閥在表面的沉寂下觀望,等待着宋公舉動。

    此戰再次刷新了衆人對雍軍的印象,有人在心中嘀咕,莫不是要變天了。

    劉穆之臥病在榻,呂醫官說他憂思過重、

    心力交瘁,若不靜養歇息恐有性命之危。送過最後一批輜重後,劉穆之便搬到了覆舟山中的別院休養,連除夕都在山中渡過。

    經過精心調養,又無案牘勞神,劉穆之的病情減輕了許多,每日午後能策杖在山中走上一段,蒼白的臉上也現出了紅潤之色。

    山腰有茅廬,以錦帳擋風,廬內燃着銀炭,溫暖如春;僕童在廬外燒山泉烹茶,聽着松濤陣陣,劉穆之感覺真如山中神仙。

    以他的身份,即便住進深山依舊訪客不斷,爲讓劉穆之安心養病,長子劉慮之請假侍疾,要見劉穆之首先要得到他的准許。

    除了徐羨之、趙倫之等少數朝庭要員來訪,劉慮之統統擋駕,家族興衰繫於老父一身,劉穆之若有個閃失劉家立時要淪爲次等門戶。

    石徑傳來零亂的腳步聲,劉穆之微微皺眉,能找到此處肯定是長子引路,聽聲音來人不少,看來朝中有什麼大事發生。

    當看到袁湛、劉懷慎、徐羨之、趙倫之、王弘、孔靖這些劉裕留在朝中的心腹悉數前來,劉穆之驚起迎客,問道:“何事勞動諸公齊來?”

    劉懷慎面色沉肅地拱手道:“劉僕射,若無大事不敢驚動你,北上的海師敗了。”

    劉穆之臉色一白,張裕所率的海師是宋公制勝的最後手段,海師若敗整個戰局將陷入被動,恐怕要轉攻爲守。

    讓衆人坐下,劉穆之詳細詢問經過,得知張裕被雍軍百餘艘戰

    艦所敗,舟犮焚燬殆盡,僅帶回百餘艘艨衝、走舸以及六千將士,其他人不是葬身海底就是被雍軍所俘。

    二萬八千將士、八千漿手,一萬役夫,近四萬人只回轉六千,劉穆之感覺氣血翻涌,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慮之站在他身後,忙上前替父親輕拍後背,好一陣劉穆之才滿面脹紅地止住咳聲。

    徐羨之滿面憂慮地道:“劉公,京中人心浮動,衆臣憂懼,事情危急,要儘早應變,請劉公回朝坐鎮啊。”

    劉穆之喘息道:“出了此等大事,愚怎能在山中養病,即刻起程回京。”

    牛車緩緩而行,劉穆之在車中以手扶額,思忖如何安定人心,待回到尚書檯官廨,心中已有定計。

    與袁湛、劉懷慎等人商議後,讓徐州刺史劉懷慎率軍過江前往廣陵坐鎮,於沿海岸加固工事,謹防雍軍水師趁勝追擊;劉穆之以丹陽尹的身份下令府衙官吏與廷尉官員一起加強巡視,防止謠言滋生;讓袁湛、王弘等人出面召集世家門閥,透露宋公在沛郡大破雍軍的消息……

    衆人領命各自行事,劉穆之與徐羨之商議後聯名給劉裕去信,讓他儘量能抽身回京。

    徐羨之嘆道:“宋公若能返京,這些門閥自會噤若寒蟬,州郡亦能安穩。”

    劉穆之苦笑不語,即便宋公能平穩住局勢,雍軍之威已然深入人心,恐怕那些世家門閥會另做打算,宋公根基已被撬動。

    琅琊王府,司馬

    德文與司馬珍之坐飲,禇秀之在一旁相陪。得知海師大敗的消息,禇秀之感覺心旌搖曳,原本認爲宋公必勝的信念已然動搖。

    禇秀之與楊安玄曾同爲東宮侍讀,頗看不起出身將門的楊安玄,後來楊安玄一路青雲直上,成爲雍公,坐擁半壁江山,禇秀之又羨又妒,巴不得宋公能一舉將其平滅。

    可是事與願違,連宋公居然都奈何他不得,想到楊安玄有可能率軍奪取建康,禇秀之只覺心中惶恐,悔不該在衆人面前多次詆譭過楊安玄。

    禇秀之在席,司馬德文不好說什麼,只與司馬珍之商議送嫁之事。當初與楊安玄結親是司馬珍之出面,一事不煩二主,司馬德文打算讓司馬珍之前去送嫁。

    司馬珍之捋須道:“大王既已定下六月十八的喜期,雍公五月會派人前來迎親,屆時老夫會送茂英前去,大王儘管放心。”

    司馬德文舉杯,輕嘆道:“有勞王叔了,孤替茂英謝王叔一杯。”

    司馬珍之欣然飲下,他深知這趟送親之旅是個美差,雍公肯定要謝以重禮。自己的次孫司馬明光在襄陽就讀,拜在大儒郭高門下,雍公對他甚是照看,與世子楊愔情同手足。

    從眼下局勢看來,雍公絲毫不弱於宋公,將來即便改朝換代,也應會善待司馬宗室。明光聰慧,與雍公世子交厚,將來何愁前程。

    禇秀之在一旁不是滋味,宋公以朝廷的名義宣佈楊安玄爲叛逆

    ,可是琅琊王卻要將長女嫁給他長子,這分明是在打宋公的臉。

    形勢比人強,禇秀之自飲了一杯悶酒。司馬德文和司馬珍之相視一笑,舉杯互飲。

    第二天,劉穆之上朝,拜見琅琊王司馬德文,以宋公的名義奏請了一大堆事。司馬德文能說什麼,“照準”二字而已。

    等到退朝,朝堂大臣紛紛上前來與劉穆之寒喧。劉穆之滿面春風,主動提及海師戰敗之事,聲稱張裕只是暫時受挫,已引師在莒縣一帶休整,屆時會領軍再戰。

    劉穆之返京,朝堂上的躁動平息下來,王弘、袁湛等人以酒會的名義宴請門閥,傳遞宋公在戰場上穩據上風的消息,再通過世家門閥的聲音迅速地把京城、京口、徐揚江豫等地安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