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楚夕若臉色微妙,轉而反思他所說,一時竟亦覺大有幾分道理。此次崔沐陽遠道趕來楚家,甫一進門便同少卿大打出手,言行舉止實與從前大相徑庭,至於箇中究竟是何緣由,饒是自己絞盡腦汁,卻終歸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邊廂,少卿在舉筷之餘,尚不忘冷嘲熱諷道:“此人多半包藏禍心,我勸你最好告訴你爹暗中對他留些注意,否則只怕日後悔之晚矣。”
楚夕若腦內輾轉糾結,一時只覺亂如團麻。少卿擡頭見了,竟撲哧一下直接笑出聲來。楚夕若滿臉羞赭,將手邊杯盞憤然擲向其人,卻遭其不慌不忙穩穩接住,又拿它斟滿一杯花雕送入肚中。
“你若實在不信,不妨之後自去望日樓尋個究竟,看我說的到底對也不對。”
說完,少卿忽將話鋒一轉,便同她打趣起來:“山上日子從來清苦,想不到你這位楚大小姐竟然還能留下。難得!難得!”
“託你的福,我總算還有一口氣在!”
楚夕若有樣學樣,一般的反脣相譏。少卿放下手中碗筷,繼續問道:“那文鳶……這幾日你可曾再見過她麼?”
“自文姑娘被那位姓仇的前輩帶回去後,我便再沒同她見過面了。”
楚夕若銀牙輕咬,心境着實頗爲微妙,“不過我倒曾聽與你交好的那個孩子提起,說她近來整日整夜價的練功習武,常人須得三月方有小成之事,她只用了不到十日,便已全都得心應手。”
“我還道子昀從來把你當做洪水猛獸,想不到竟還敢同你說起話來。咦?你這又是怎麼了?”
少卿正自說自話,無意發覺楚夕若神情古怪,遂奇聲發問。楚夕若臉色一黯,澀然開口道:“文鳶姑娘如今家破人亡,我……我總覺此事與自己有莫大相干,每每想到她時……心中便難免不是滋味。”
少卿喉嚨發乾,胸中亦是感同身受。舉目望向屋外濤濤翠色,眸中隱有繁星閃爍。
“此事明明是你四叔和那姓袁的犯下的累累血債,還有……便是我遺禍於人,無論如何也絕與你扯不上半點干係。”
山風輕拂,細縷柔然。雖值盛夏時節,山中卻依舊頗有幾分料峭奪人。楚夕若背對房門,忍不住簌簌幾聲輕咳。少卿微微動容,默然起身半掩門扉,又重回到桌畔坐定。其間楚夕若一一看在眼中,卻未再做阻攔,只在最後輕輕道了聲多謝,雖細若蚊蠅,亦足以教少卿聽得真真切切。
“也不知先生究竟還要閉關到什麼時候。”
少卿嘆息連連,眼見經適才一番食指大動過後,如今桌上只剩殘羹冷炙,不知不覺間,已將心思暗暗轉向恩師。
這二人名雖師徒,實則卻情同父子,如今許久未見,難免教少卿心中頗多惦念。只是復而念及璇燭一身武功出超入微,料也不會生出紕漏,便只道是從來好事多磨,但須假以時日,便可同其再度相逢。
楚夕若聽在耳中,可一旦推己及人,想起家中父母雙親,心中也同樣殊不平靜。唯在冥冥之中冀望父親保重身體,終能體諒自己此番意氣之舉。
“是了,若是等到之後你再下廚時千萬記得,有些青菜下鍋前總要先用水焯上一遍,否則這裏面的味道……那也實在一言難盡。”
楚夕若俏臉一紅,轉而又發起怒來,惡狠狠一瞪少卿道:“你便是等到下輩子去,也休想再有下回!”
她一邊說,一邊胡亂收拾桌上碗筷,又在心下後悔莫及,抱怨自己爲何偏要大老遠前來自尋煩惱。等到完事欲待離去,背後卻忽一陣朔風涌起,正是少卿已如鬼魅般欺至近前,一張俊臉笑意吟吟。
“你……你要做什麼?”
楚夕若芳心悸動,下意識向後退出半步,渠料少卿竟滿臉堆歡,連連央求道:“我有一樁事情……思來想去總還是要請你幫忙。”
“你這人詭計多端,多半是沒安好心!”
楚夕若滿腹狐疑,自然不願輕易答允。少卿卻不氣餒,連連搓動雙手,繼續商量道:“你先別急着說不肯,不如先讓我把話說完,等之後再做計較不遲。”
“你究竟想要怎樣?”
因架不住他軟磨硬泡,楚夕若只得蛾眉緊蹙,姑且算是答允。少卿樂不可支,兩眼隱隱放光,遂喜孜孜道:“其實也並沒什麼大事,不過是這幾日在屋裏待的實在無趣,想要尋個人一同過上個一招半式。楚小姐從來急公好義,想必也絕不會拒絕這等舉手之勞!”
楚夕若大奇,道:“聽說你那位慧能師叔不是天天都會來此看望你麼?你又怎的不找他去過招拆招,偏要等到我來時才突然想起這勞什子的事來?”
“比武比武,總要贏了纔有滋味。我又鬥不過慧能師叔,只好和你……”
少卿口中猛然一頓,自知不慎失言。眼角餘光偷偷瞄向楚夕若,果見她正妙目圓睜,氣得渾身簌簌發抖。
“顧少卿!”
本來依楚夕若脾氣秉性,自會立時同少卿大打出手,只是轉念又覺倘若如此一來豈不正中其人下懷?當下蔑然一陣冷笑,寒聲奚落道:“既然你手癢難耐,何不出門自去尋個樹樁與它放對?依顧少俠武功之高,想必不消三兩招便能輕易大獲全勝!”
言訖,她便再無遲疑,氣鼓鼓又往門外走去。
“別別別,咱們有話慢慢地說,何必爲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少卿滿臉賠笑,跟在身後不迭作揖打拱。楚夕若緊繃着臉,下定決心不去理他,只是纔剛走出三兩步去,少卿竟再難按捺心中急切,雙臂疾探朔氣漫卷,所過之處騰起陣陣嘶鳴大作。
“姓顧的,你瘋了麼!”
耳鬢寒號呼嘯,逼得楚夕若無暇細思,提起指頭嗤嗤數響,足下倏忽往外奔行。楚家統領江湖正道多年,武功招式自然有其獨到之處,但見她十指錯落,互爲掩映,一招一式滴水不漏,雖因限於自身年齡,其中或有細緻入微處尚可精進,然一眼望去依舊不失氣象凜凜,令人見之竦然。
少卿目放精光,反倒愈發起了好勝之心。緊隨其來到院中,認準跟前一顆參天大樹,“喀喇喇”折下兩節三尺長短的枝條,把其中之一運勁拋向楚夕若。
“接好!咱們再來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