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七十六章 萬卷書
    “想不到我姓祝的縱橫一世,老了老了竟在此處栽了跟頭!”

    如此不知僵持多久,祝東陽忽的慘然而笑,驀地又似憑空變了個人,昂首挺胸,扯開喉嚨大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是幾聲狗叫罷了,那又有何不可!”

    說完,他竟果真在衆人面前動起手來。只三下兩下,便把自己扒得一絲不掛,將大片褶皺蠟黃的肌膚裸露在外。隨後匍匐在地,如那苗女所說般大聲吠叫起來。

    楚夕若見狀,頰間頓時紅雲如血。慌張張趕緊往一旁側頭,可四下裏陣陣鬨堂大笑依舊不絕於耳,更免不得有諸多污言穢語。

    “我已依言照辦,還不快拿解藥來!”

    祝東陽既肯豁出一張臉皮,便也懶得再理會旁人冷嘲熱諷,當下奮力爬起身來,伸手向那苗女索要解藥。

    那苗女忍俊不禁,好似看到了天下最是可笑之事。不過也果然並未食言,就此在懷中摸出個碧綠瓷瓶,擡手將其遠遠一拋。

    祝東陽大喜過望,順勢一把抓在掌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那瓶口對準嘴巴猛灌。半晌終於如釋重負,雙目圓睜,縱聲大笑,無疑正爲自己死裏逃生倍覺欣喜若狂。

    “祝前輩,有些話咱們總要事先說在頭裏。”

    那苗女神情微妙,直俟祝東陽笑聲漸落,才悠悠然繼續說道:“我這解藥固然能保您性命無恙,不過死罪雖免,活罪卻依舊難逃。”

    “不出三五日後,你這條手臂便會發癢潰爛,到時若不及早把它給砍了下去……那也還是難逃死路一條。”

    祝東陽聞言,只氣得險些昏厥倒地,兩隻老眼血絲縱橫,儼然似要將那苗女生吞活剝。

    “你這賤婢沒安好心,我……我非殺了你不可!”

    他周身骨節格格形同爆豆,話音甫歇便飛身躍起。十指連縱如劍攢刺,直攪得四下裏風聲漫涌,濤濤朔氣縱橫。

    倘若單論武功,那苗女本就較祝東陽略遜一籌。再加如今猝不及防,不由頓時花容失色。眼看一條人影轉瞬將至,無奈已再來不及向一旁閃躲。

    電光火石之間,衆人卻聽祝東陽驀地一聲慘叫,不知爲何反倒連連後退,就連雙手虎口也全都裂開,此刻正汩汩淌出血來。

    “姓駱的!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祝東陽老眼噴火,忍痛朝駱忠怒視。衆人如夢初醒,才知出手逼退其人的正是這位慕賢館的管家無疑。彼時他僅憑一招,便教那壯漢命喪黃泉,如今又在不動聲色間制服祝東陽,一身武功之高,端的可謂深不可測。

    如今,他便眯着雙眼,好似對祝東陽這番質問毫不在意。遙遙拱手爲禮,不卑不亢道:“勝負既分,這位姑娘便已是蔽處座上貴賓,小人於情於理,自然皆應保其周全。”

    “這麼說你是非要同我作對不可?”

    祝東陽渾身打顫,分明業已氣到極處。駱忠卻始終有條不紊,蔑然冷哼道:“技不如人輸便輸了,區區一條臂膀那又何足道哉!您是江湖之上有頭有臉的前輩高人,莫非定要同人死纏爛打,這纔好將自己一張老臉給丟的乾乾淨淨?”

    “好好好!我祝東陽活了快七十歲,今日倒要被你這狗奴才給教訓起來了!”

    祝東陽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技不如人,偏偏全無對策。滿腔憤懣積鬱堆疊,到頭來竟全都發泄在自己頭上。只一個縱身,便飛撲來到最近一位江湖客身邊。

    那人武功遠不及他,霎時只覺勁風大作,正是被祝東陽出手如風,鬼使神差般奪走了隨身兵刃。

    “小子!你說的對極!不過只是條胳膊罷了,姓祝的便送給你們又能怎樣?”

    起初衆人見狀,只道是祝東陽兇性大發,欲待同人魚死網破。渠料他竟手起刀落,在衆目睽睽之下將自己整條右臂齊根斬落。一時鮮血橫飆,瀝瀝霧散,儼然厲鬼凶煞一般。

    他嘴脣煞白,一張老臉汗水涔涔。又雙眼如鉤,緊盯在那苗女臉上。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小賤婢!你又叫做什麼名字?敢不敢當衆說來聽聽!”

    “怎麼?前輩想要日後再來找我尋仇?”

    那苗女驚魂既定,再加一旁有駱忠等人足可倚仗,當下有恃無恐,一副笑意嫣然,上前學着中原禮法萬福致意。

    “巫神殿辛麗華,見過諸位英雄豪傑!”

    辛麗華此話一出,登時引來周遭無數竊竊私語。南疆巫神殿,在江湖之上從來聲名煊赫,門下衆多弟子,皆爲運使毒物的絕頂高手,凡有膽敢與之作對之人,無不落得慘死非命。是以江湖曾有十字箴言廣爲流傳,寧殺官府人,不叩巫毒門。平素淫威所積,或可由此略見一斑。

    楚夕若眉關緊鎖,只記得這巫神殿僻處西南,往日一向絕少插手中原事務。何此次竟會不遠萬里來到汴梁?看來個中蹊蹺異樣,也着實令人不得不防。

    “好好好!你以爲搬出了巫神殿的名號,我便再不敢奈何了你?”

    祝東陽嘿嘿冷笑,更將一口黃牙咬的咯咯作響,“小賤婢,今日你我間的樑子便算是結下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一天,我定要教你加倍償還這一臂之仇!”

    “想不到這姓崔的竟也富可敵國!除卻自家望日樓不算,在汴梁城裏還有這樣一處奢華所在。”

    慕賢館內兀自劍拔弩張,少卿卻已趁無人主意,在外面兜兜轉轉穿梭半晌。

    他獨自走行其間,恍惚但覺當前宅院之大,縱比楚家也半點不遑多讓。如此又是一陣左右亂闖,少卿果然毫不意外,懵懵然就此迷失了方向。舉目四下玉宇層甍,虹陛凌洲,卻唯獨再也找不回最初來時道路。

    他正慌亂關頭,影影綽綽卻聽遠方似有二人腳步漸近。少卿不敢怠慢,發覺稍遠處正有一座暖閣可供容身,當下也顧不得裏面是否還有旁人,雙手推開房門,一躍來到屋中暫避。

    “殿下!奴婢也不知同您說過多少次啦!”

    “先生……先生的確不在裏面!”

    須臾,外面忽的傳來一名少女氣喘吁吁。而不等她話音落定,隨之而來便又是一陣男子嗤笑。

    “你家先生平日裏足不出戶,唯獨只在我來時便不見了蹤影。”

    “我問你,這些話可是你家先生授意你說與我聽的?”

    少卿心頭一懍,反倒覺這聲音似有幾分熟悉,可又不知究竟是在何處聽過。他既驚且疑,小心翼翼將房門打開一條小小罅隙,卻因那少女正站在階上,便將這男人面容樣貌遮擋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