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七十九章 琅玕意
    “你就是雪棠先生?”

    繁帙浩牘間,少卿失聲而呼。隨即又蔑然嗤笑,朝那美婦不屑一顧道:“你若真是雪棠先生,那我便是太上老君轉世下凡!哼!不過是胡吹大氣罷了!且看咱們究竟是誰更加高明!”

    “誒!你這小娃娃!”

    那美婦面凝薄嗔,擡起手來作勢欲打,等被少卿輕輕巧巧閃身躲開,遂如賭氣般憤然說道:“你愛信不信!我都已是年紀一把黃土半埋的人了,好端端的來騙你做什麼?”

    “雪棠先生武功高強,而你偏偏不會半點武功,那又怎會同他扯上干係?”

    “是哪一個告訴你雪棠先生武功高強的?”

    那美婦氣極反笑,卻被少卿全都當做假裝,冷冷開口道:“今日在慕賢館裏的羣雄盛會……想必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雪棠先生既能將這許多武功了得之人齊聚在此,自己的手段又豈會太差?”

    “我只最後再說一遍,我便是雪棠先生。至於你信則信,不信……那就全都拉倒!”

    那美婦不勝其煩,實在不屑再行置辯。倏地變換形容,好似意興闌珊般道:“罷了罷了!我老人家大人大量,便不同你這乳臭未乾的兩歲孩童一般見識啦!”

    “喏!只要你不殺我,這屋子裏的東西你大可隨意前去撿上一樣。待選好之後,我還會額外爲你指明一條出路,保管你神不知鬼不覺的從這裏面逃將出去。”

    “我既能獨自進來,自然便有法子原樣出去。”

    少卿報以數聲蔑笑,不過想到這美婦既將自己認作飛賊,那也正好將計就計,藉此圖謀脫身。

    想通此事,他遂眉頭微皺,寒聲發問道:“你剛纔說的……可是全都當真?”

    “這是自然!”

    那美婦面龐微揚,藉着周遭彤彤燭火氤氳散氛,端的更顯容光煥發,“你若實在心存顧慮,咱們大可在此擊掌盟誓,凡違此言,人神共戮其身。”

    “好!正是如此!”

    見她一語言訖,竟果真將一隻手掌高高滯在空中,少卿也乾脆做戲做足,同樣伸出右手,板起一張面孔來假意恫嚇道:“你還須得發誓,斷不可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半句。否則我便立刻點了你的啞穴,再把你十根手指頭全都割了,從此永絕後患。”

    “你這小娃娃年紀不大,心腸倒是狠毒的緊。”

    未曾想那美婦竟無絲毫懼色,而是面露揶揄,一副渾不在意。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如今我鬥也鬥你不過,那便只好一切全都悉聽尊便啦!不過你放心,本來我也並沒打算把咱們二人間的事情向旁人說起,你不必如這般提心吊膽。”

    “你……你說誰在提心吊膽?”

    少卿俊臉一紅,反倒被她三言兩語說的暗生侷促。等到同那美婦掌心輕輕一碰,才教心中一塊巨石堪堪落定下來。

    那美婦一臉洞若觀火,見狀只頷首微笑,攤開雙掌,示意四下道:“好啦!現在你便大可在此隨意挑挑揀揀,看究竟有哪件物什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少卿默不作聲,目光卻已在書閣間上下徘徊開來。起初,他原想將各派遺失祕籍悉數收入囊中,可轉念又覺從古至今,樑上君子只爲錢財奔波,則此舉豈不白白引人生疑?何況如今自己既已有了一部凌霄決在手,即便當真等到日後兩相對峙關頭,料也不會落得口說無憑。

    他心念電轉,又是一番苦苦尋覓。俄頃,終於將雙目重新投在那美婦身上。

    “你……你想要怎樣?”

    見少卿只是直勾勾向自己緊盯,那美婦終於稍顯慌亂。腳下連連後退,不多時已將一條背心緊緊貼在書架之上。

    “我要你頭上的那枚簪子。”

    “你說什麼?”

    那美婦大喫一驚,轉眼回過神來,將頭頂一枚翡翠玉簪盈盈抽入掌中,一簾縵麗青絲登時如瀑傾瀉,低垂直至腰際。

    “小娃娃,這卻是你自己有眼無珠,實在怨怪不得我了。”

    那美婦笑意嫣然,忍不住對少卿奚落嘲諷,“這簪子再是好看,充其量不過只值幾百兩銀子,至於這屋裏面其它的物什……”

    “咱們不提別的,單說你手裏的那捲帛書。這可是當年漢伏生親手謄抄的尚書,若是當真賣到世面上去,縱說不上價值連城,總也是字字千金。只是……唉!可惜呀!可惜!”

    少卿嘴脣發乾,餘光往手間那帛書上面一掃,暗暗咋舌於這看似其貌不揚的小小物什,竟然還有如此莫大來歷。那美婦察言觀色,一時忍俊不禁。口中輕輕咳嗽幾聲,煞有介事般感慨不迭。

    “按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既已擊掌爲誓,那便絕無反悔之理。不過嘛……這簪子乃是早年間一位朋友特意相贈於我,如今數十年歲月彈指一揮間,也不知他眼下日子過的究竟如何。”

    “也罷也罷!今日我老人家就做上一回蝕本的買賣!小娃娃,那捲尚書便由着你拿了去換銀子花吧!只是單有一條,這簪子卻要另外給我留下。”

    “我只要那根簪子,其餘的什麼也不想要。”

    少卿血氣方剛,畢竟正是爭強好勝之年,聽那美婦話裏話外頗多嘲弄,登時間反倒氣往上涌,就此脫口而出道。

    那美婦先是一怔,極爲不可思議般將其端詳半晌。須臾又忽一聲嘆息,聳聳肩自言自語道:“算啦!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卻又何必非要假於外物?這簪子……我今天給你便是!”

    少卿臉頰發燙,看得出這簪子對她的確極爲重要,如今卻被自己橫刀奪愛。雖說有心反悔,可如此一來豈不成了翻雲覆雨的無常小人,實在令人爲之不齒。無奈硬起頭皮,自那美婦掌中接過簪花,又小心翼翼將那帛書放回書架。而後話鋒一轉,向她逼問起剛剛約定好的脫身之法。

    “爹爹,您若當真泉下有知,還望保佑女兒手刃仇家,報此血海深仇。”

    文鳶眼眸盈淚,不知不覺早已泫然泣下。

    此刻她一條纖弱身子便在霍霍劍光裏風雨飄搖,更有數度險遭鏘天罡氣割破。究其根本,皆因楚夕若兀自醉心於廣漱宮無上絕學,劍勢更迭變換之間,早已忽忽失了最初分寸。

    果然,如此又過片刻,楚夕若手中鏘天驀地罡風大奢,濤濤劍氣縱橫激盪,恰似隱隱織就出一張無形巨網,牢籠天地八荒。

    文鳶氣息大窒,頰間肌膚如遭鍼砭。一邊橫劍當胸,一邊下意識的連連向後退卻,可等發覺無論如何也難以脫身,索性銀牙輕咬,縱劍向前直刺。儼然只須能教仇家血債血償,即便自己身死也同樣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