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雙方彼此劍拔弩張,少卿連忙上前打個圓場。而見二人皆未說話,遂又當仁不讓,繼續大聲道。
“如今慕賢館勢大,咱們要想從此間逃出,那也須得通力合作,先將往日成見暫且拋下。”
仇以寧臉色陰沉,靜靜聽他把話說完。半晌終於冷哼一聲,將目光從崔沐陽身上移開。
“崔掌門。”
她聲音雖依舊清冷,好在已不似最初般殺氣騰騰。
“你我之仇不共戴天,但仇某也同樣敬佩你今日這番忠義之舉。眼下我自可將往日恩怨放在一邊,不過倘若日後再行相見,那也依舊惟刀劍而已!”
“好!正是如此!”
崔沐陽縱聲高呼,昂然朝前邁步,端的不失一代宗師之風,“如此,便看崔沐陽今後是否還能有幸領教仇堂主的高明手段!”
“少卿,你覺咱們現下又當怎樣?”
仇以寧亦不囉嗦,扭過頭來,又同少卿商量對策。少卿臉上一怔,沉聲應答道:“剛剛仇師叔您也提到,如今雪棠的鷹犬正忙於與人纏鬥,別處的守備自然多有鬆懈。咱們只需小心低調,一路專走小道,多半便能逃到外面。”
“只是崔掌門……你當真不肯同我們一齊離開?”
經過適才種種,此刻少卿也早已對崔沐陽頗爲服膺。故雖明知他心意堅決,但還是忍不住再度開口發問。
而事情也果然同他所料無差,崔沐陽聽後只放聲大笑,一身內力盈然充沛,直震得在場旁人耳鼓嗡嗡作響。
“小子,崔某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既率弟子門人拼殺至此,便從沒想過再能獨善其身。”
“廢話少說!你們快些走吧!我自會爲你們……”
“主人未至,諸位做客人的便要走麼?”
清音驟響,遍傳紘殥!門外此話一經傳來,頓教屋內衆人無不神情劇變。透過一道厚實房門,隱約可見庭院之中火光搖曳,更與夤夜裏凜冽寒氣裹挾際會,反倒教人脊背嗖嗖發涼。
“師父,我去把這些惡人引來,你們好趁機逃走!”
文鳶兩靨煞白,一席話幾乎脫口而出。卻被仇以寧聲色俱厲,憤然申斥道:“以你武功而論,不過是去白白送上一條性命!於眼下情形又有何益?”
“哼!就憑外面幾個幺魔小丑,也還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她目光熊熊,睥睨不可一世。一語甫歇,又在徒兒手背上輕輕拍了幾拍,而後衣袖一拂,斬釘截鐵道:“如今多說無益,唯有死中求活,憑手中刀劍拼出一條生路!”
“不錯,咱們且先一同出去,之後一切見機行事。”
少卿被她一番慷慨之言說得熱血沸騰,又與在場其餘四人對視,遂各自執了兵刃,一同昂然出了門去。
“崔掌門不請自來,怎又將合派徒衆悉數丟在了我慕賢館前,只獨自一人逃到此處消災避禍?”
客舍外人頭攢動,百餘束爝火劃破夜色,將四下裏照得亮如白晝。雪棠輕衫廣袖,玉帶橫腰,與其一副絕美面龐相得益彰,飄飄然不似人間之屬。
而自她左右,辛麗華寥一刀等人正陪伴而站,人人磨刀霍霍,臉上分明不懷好意。
崔沐陽怒髮衝冠,一眼認出當中數個滿臉血污之人,便曾在剛剛現身於慕賢館外。如今他們既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想必彼處局勢也已不言而喻。
“今日崔某便是爲你性命而來,只要你還未死,我便絕不會離開此地半步!”
種種新仇舊恨紛至沓來,直教崔沐陽五內俱焚,骨節噼啪有如爆豆。不由分說便要再戰,奈何人力終有盡處,甫一動作,頓覺周身氣血翻騰,隨喉嚨深處陣陣煩惡驟起,就此猛地嘔出數口血來。
“人都說望日樓的崔沐陽武功了得,乃是天底下響噹噹的英雄好漢。”
“不過今日一見過後,除了這胡吹大氣的功夫還算勉勉強強,至於其餘的本事嘛……那也不過稀鬆平常罷啦!”
辛麗華臉現莞爾,咯咯數陣嬌笑,便惹得在場衆人鬨堂大樂。崔沐陽氣得渾身發抖,偏又無可奈何,一張老臉憤然憋作紫青,怒目直視向階下一衆慕賢館人。
與衆人嬉笑叫罵不同,雪棠則始終面色悠然,好整以暇轉望少卿,緩緩吐氣如蘭道。
“顧少俠,我早便曾好意提醒過你。”
“今夜天冷風大,總歸是要將門窗關的嚴些。否則若是傷了身子……可就着實大大不妙啦!”
“原來你一直便對此心知肚明!”
少卿臉頰痙攣,霎時間終於如夢初醒。更被她這番算無遺算,驚的渾身上下直冒冷汗。
雪棠似笑非笑,倒也不置可否,徐徐分開衆人,儼然成竹在胸:“當初在下有言在先,邀二位與我等共謀大事。如今雖形勢大異,可你我之約卻還仍舊作數。”
“怎樣?顧少俠何不審時度勢,勿再做無謂困獸之鬥!”
“承蒙閣下如此擡愛,着實教顧某受寵若驚。”
少卿雙手攥拳,深深吸進口氣,更在暗中潛運內息:“只是少卿雖說不肖,心中卻還知公義二字。若教我與你們同流合污,沆瀣一氣,那也從來絕無可能!”
“小子說的不錯!”
他內力卓絕,話音過際直教衆慕賢館人無不氣息凝窒,紛紛暗自運功相抗。而等這話音落定,立時又引來崔沐陽一記高聲喝彩,旋即昂然罵不絕口。
“爾等蠻夷,從來多行不義!早晚必會必被我萬千江湖同道犁庭掃穴,到時死無葬身之地!”
“犁庭掃穴?”
“閣下如此言之鑿鑿,那也未免有些太過一廂情願了吧!”
這聲音冰冷如鐵,暗地裏卻又另有一番毋庸置疑,教人聽後不由得恭順從命。少卿既驚且駭,隱約竟覺這說話之人自己好生熟悉,可一旦仔細深究,卻又偏偏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正疑竇叢生,只見在場慕賢館人神情紛紛轉作肅穆,向着陰影之下,一道頎長身影連片拜倒。箇中禮數週至,竟較對雪棠先生本人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閣下遮遮掩掩,遲遲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便不怕日後獨受天下英雄恥笑麼?”
仇以寧鐵面嚴峻,滿口透着鄙夷。卻被那神祕人淡淡付之一笑,毫不放在心上。
他足踏方步,走起路來四平八穩。不多時終於來到人前,一雙電目噴薄精光,傲然環視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