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鋒黯
    如此一來,衆弟子中總算有數人橫刀執劍,飛身加入戰團。朔朔罡氣於四下縱橫激盪,刮在人身端的格外痛不可當。

    楚夕若本就不是何之遙對手,如今身邊又增強敵,霎時變得岌岌可危,眼見便要落敗不敵。

    可她性素堅韌,即便明知毫無勝算,卻還是心思一沉,暗暗咬破舌尖。鏘天奮起連縱,劍刃之上墨色暴漲,直崩近前一人腕間脈門。

    那弟子不諳鏘天之利,遂只尋常舉劍應對。二者才一相觸,但見他所持長劍先是微微向下彎曲,終於再難承受這等赫赫奇威,“喀”的一聲就此斷作兩節。

    反觀鏘天卻兀自呼嘯直進,點點寒光譬若淵藪騰蛟,不由分說又向其胸腹攢刺。

    那弟子大驚失色,下意識更欲招架,怎奈手上空空如也,到頭來只剩在原地閉目待死。

    衆人見狀,固然有心從旁相助,卻又紛紛被鏘天神威逼退,最終僅剩何之遙面色沉着,不假思索遞出兵刃,斜向裏一劍橫亙而來。

    少女卻不慌張,登時調轉矛頭。鏘天劍尖上挑,隨之奮起罡芒,不消眨眼已是接連數劍快如電閃,輔以天樞三機劍凌厲絕倫,端的一派銳不可當。

    何之遙先是一怔,猛然間如夢初醒。暗道若以楚夕若秉性而論,又怎會輕易傷及同門性命?歸根結底,不過是爲教自己前來相救,這才伺機扭轉頹勢。

    如此計策,着實不可謂不高。看來數月江湖錘鍊,一路顛沛流離,也果然令她變化頗多,再不可與從前同日而語。

    何之遙心境微妙,一邊暗暗替她好生欣慰不已,可另一邊廂,也同樣被逼得閃轉騰挪,自鏘天淫威之下險象環生。

    他身形一矮,勉強與橫禍擦肩而過。饒是如此,背心衣衫也已被割開一道極長劃痕,冷風便自此濤濤灌進背心。

    顧不得肌膚間陣陣喫痛,何之遙忙倏地向後飛掠,長劍橫擬護住當胸,心知這已是楚夕若在暗中手下容情,否則自己也非得給饒進半條命去不可。

    不過福兮禍所依,何之遙心念電轉,遂就此擬下一樁主意。面對少女一劍刺空,團團劍花飛眩,當下屏氣凝神,只在暗中積蓄內力。

    楚人明站在門前,不由越看越覺來氣,將大腿拍得啪啪作響,怒斥衆弟子平日裏飽食終日,一旦事到臨頭,竟連區區一個少女都難以取勝。更揚言今日若不能將侄女拿下,便要將這一衆人等全都逐出門牆,與楚家從此再無瓜葛。

    許是他此話果然奏效,衆弟子面面相覷,頃刻間,又有七八人飛身下場,再加上本來衆人,竟已有足足二十餘號楚家弟子,將少女死死圍在垓心。

    楚夕若氣喘吁吁,青絲自耳畔凌亂紛飛,轉眼更被利刃割破衣衫,露出下面淌血肌膚。

    她不甘就此服輸,只將鏘天舞得愈發凌厲。可明眼之人卻不難看出其只是困獸之鬥,實則斷然不可長久。

    “何之遙獨自一人足矣!其餘人等速速退開!”

    隨少女手中鏘天漸沉,終於漸趨不支,何之遙這才縱聲疾呼,譬若和丘鸞響,湯湯迴盪室中。他在楚家後輩當中威望甚高,呼聲至處,其餘衆弟子紛紛閃身避讓,爲其騰出偌大一條通路。

    楚夕若不明所以,可衆人既皆退去,一時間肩上壓力也自然隨之驟減。當下十指微攥,將鏘天直進中宮,儼然舍卻其餘浮華奢靡,化作一派返璞歸真。

    何之遙面色沉着,雖對這一劍頗爲讚歎,但也同樣不曾忘了正事。不慌不忙,穩穩控劍在手,旋即腳底騰空,驀地一躍丈許,竟是生生迎着面前朔風,往楚夕若劍尖所指迎頭直撞。

    “何之遙!你……你瘋啦?”

    楚人明大駭,口中幾近破音。至於另一邊廂,楚夕若也同樣對此瞠目結舌,脣角微微抽搐,只覺在鏘天上面忽然平添了萬鈞重荷。

    她不願恩將仇報,落得個無恥罵名。眼看鏘天劍鋒寒芒吞吐,同何之遙胸膛愈發接近,無奈只得心念一橫,猝然收斂招式。更唯恐業已不及,又將自身內力悉數凝在腿間,一個急停,宛如長釘死死楔入地下。箇中所使力道之大,竟在石磚之上踏出一方淺淺足印。

    電光火石,驟若曇花。

    何之遙兩眼放光,暗呼大事已成。頓時猿臂伸直,掣動青鋒承勢而上,舉手擡足之間,儼然竟教各派方家亦不遑多讓。

    楚夕若玉容慘淡,方知業已中計。剎那間先是腕間喫痛,鏘天就此脫手,旋即一道寒光眩目高漲,待到再行轉醒,已是頸間陣陣寒意冰涼,被何之遙執劍抵在肌膚。

    “何之遙!”

    少女渾身打顫,只恨自己當初一念之仁。遠處,楚人明喜出望外,一把推開身邊護衛,四平八穩昂然上前,又將侄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遍。

    “夕若,當初你執意叛出家門,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此刻叔侄相見,楚夕若卻只覺陣陣噁心作嘔。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一時間索性朱脣緊閉,更將脖頸轉而扭向別側。

    楚人明正值春風得意,孰料竟遭侄女在衆人面前如此輕視,心下里端的怒火熊熊。須臾,只聽他忽然嘿嘿數聲冷笑,將一張臉孔陰的怕人。

    “這小孽障棄父棄家,人人得而誅之!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立刻將她殺了!”

    渠料何之遙竟眉頭大皺,只以兩道目光掃視,便教在場衆弟子如履薄冰,無一人膽敢上前。

    他來到楚人明面前,沉聲說道:“先前家主曾有明令,要將小姐押往松濤堂,由他親自前來審問。四爺卻要弟子等在此殺人……只怕實在並非妥當。”

    “反啦!全都反啦!既然你們全都是些無膽鼠輩,好好好!那就由我親自動手!”

    片刻之間,居然幾次三番遭遇折辱,楚人明終於忍無可忍。邊破口大罵,邊提着鋼刀往前邁步。

    只是走不數丈,擡頭瞥見屋內數十道目光正齊刷刷投向自己,他又自行站定下來,將嘴裏兩排鋼牙咬得咯咯作響。

    “何之遙!你最好莫要忘了,你喫的是我楚家的飯,穿的是我楚家的衣!究竟該怎樣做,難道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何之遙面不改色,二目炯炯,竦然作答道:“正因弟子從未忘卻師門厚恩,這纔不敢違背家主之命。”

    “倘若有朝一日,由四爺做了這楚家的家主,弟子也定會爲您赴湯蹈火,絕無半句推辭。”

    “你!”

    楚人明一時氣結,卻也終究無可奈何。他滿腔憤懣無處發泄,無意中瞥見一旁癱坐在地,兀自放聲抽泣的青綺,盛怒下更覺意亂心煩。朝腳下狠啐一口,氣忿忿呵斥道:“哭哭哭!就他媽知道哭!我楚家就算當真死了人,也還輪不到你來哭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