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40章 同心同德
    自先帝景泰十七年與北原和西嶽的那場大戰以來,南祁已經近七年沒有過上規模的戰爭,小摩擦倒是時有發生。國泰民安之時,武將的風頭就回被文官壓下去,而各地駐軍卻也沒有閒着。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但也得時常校閱纔行,所以天子決定在端午節前駕臨赤羽軍西郊大營校閱大軍。

    赤羽軍西郊大營住宅在京城西邊的一個兩面環山的平原上,距離京城約十五里地,共有守軍二十萬,主要負責拱衛京城,關係着皇權的穩固,責任重大,因而歷代天子均對西郊大營的日常操練和實戰能力十分關注,派駐的將領也都是天子親近之人。

    夏侯淵作爲赤羽軍西郊大營大都督,近來也因爲天子閱兵一事忙得腳不沾地,連續五六天沒能回家。難得到了休沐日,天子閱兵一事也基本安排妥當,夏侯翊才終於回家休息一日。

    夏侯淵本是個閒不住的人,平常遇到休沐日,多半是跟鍾玉卿閒話家常,偶爾也會約上三五故交暢談一番,日子過得十分閒適。因而府中經常出現的一幕場景就是夏侯淵在院子裏專心致志的練習槍法,鍾玉卿則坐在廊下的躺椅裏看書或者做針線活,平靜又溫馨,儼然一對神仙眷侶。

    而這一日,夏侯淵卻沒什麼心思練槍,甚至因着這段時間的連軸轉,他連動都不想動,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翻看着一本古人留下來的兵法著作。

    鍾玉卿安排完府中事務,便急急忙忙的往書房去,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跟丈夫商量了,當前最要緊的就是女兒的事。

    “紓兒這孩子眼看着也是個大姑娘了,可這心性卻還是不沉穩,當着我們的面乖巧懂事,揹着我們就如同一匹脫繮了的野馬,成日裏瞎胡鬧。只怕這樣下去以後要喫虧的。”鍾玉卿一提到女兒就滿臉擔憂。

    夏侯淵頓時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妻子身上,安慰道:“我雖然不及夫人心思細膩,但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紓兒這孩子性子是跳脫了些,卻是個有主見,明是非的好孩子,這點隨你。夫人不必過於擔心,大可慢慢教導。隨着年齡增長,她也會體諒你我的苦心的。”

    鍾玉卿卻不敢完全認同。她承認女兒的本性不壞,有主見,明是非,可她就是太有主意了,隔三差五就惹出些事來,總是不叫人放心。她也知道這事需得徐徐圖之,然而女兒從泊雲觀回來也差不多六七年了,性子雖然收斂了一些,但比起京中同齡的貴女,還是有一定差距。

    想到這些,鍾玉卿便覺得疲憊。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語氣也變得相當自責:“這事也怪我,若是當初我能再堅持一下,把她留在身邊教養,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聽了妻子的話,夏侯淵再也沒有心思看書了。他走過去將妻子扶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方說:“夫人怎麼又提起這事來了。當初那瘋道士說的話確實唬人,惹來了諸多流言蜚語。可紓兒是早產兒,當時又病成那個樣子,若是不狠心將她送到泊雲觀清修,只怕也長不了這般大。我現在瞧着她,也不期待她能知書達理,乖巧懂事,就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無憂無慮。你是她的母親,經歷了這麼些事,想來也是與我同心同德的。”

    鍾玉卿看了丈夫一眼,惆悵道:“我又何嘗不是同你一樣的想法。只是這孩子總是不叫人省心,原想着等她大一些就好了,可她年齡越大就越能折騰。如今還在家裏,她怎麼胡鬧我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懲大誡。可若以後許了人家,哪裏還能由着她胡來?”

    夏侯淵聞言一怔。他想起年前女兒及笄時,他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和激動,卻沒想得那麼長遠。女子及笄後就得議親了。說起來,他的這個小女兒雖然沒能從小在自己膝下長大,可如今能長成這般活奔亂跳的模樣,他已經覺得非常欣慰。一想到要將她許配人家,他心裏是一萬個不樂意的。

    鍾玉卿心裏也不樂意,可女大不中留,女兒現在對自己的婚事沒有什麼想法,不代表以後就沒有,她這個當孃的總不能裝聾作啞聽之任之。再想起大姑姐夏侯湄前陣子來串門時說的那番話,她不得不多想,便說:“前些日子大姐來府上說了好些話,我瞧着她那意思,是想打咱們紓兒的主意。”

    一提到自己的這位大姐,夏侯淵的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追問道:“大姐她說了什麼話?你說她打紓兒的注意又是怎麼回事?”

    鍾玉卿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隱瞞,便說:“大姐這人看起來威風八面,其實是個紙老虎,尤其是大姑爺出了那件事之後,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反倒是把心思放在了子女身上。先前翖兒還在的時候,她就想把若水許給翖兒,可後來……”

    說到這裏鍾玉卿頓了一下,又默默掃了一眼丈夫的表情,刻意避開了長子已然身故的事,繼續喃喃道:“好在若水後來也許了好人家,這事也就作罷了。不過大姐她轉頭又把目標放在了翊兒身上,先是說要把榮安侯府二房生的五姑娘嫁過來,後來又說將她家庶出的六姑娘嫁過來給翊兒做妾,我不好直接拒絕,只得推說翊兒尚未及冠,不着急婚事她才肯罷休。豈料如今紓兒剛及芨,她又看上了紓兒。”

    夏侯淵越聽臉色越黑,卻一直隱忍不發。

    他們是同母姐弟,自小一塊兒長大,彼此什麼心性再清楚不過。他敬重夏侯湄是長姐,幾十年來都沒有當面跟她紅過臉,即便是鍾玉卿剛嫁進來時她處處使絆子,他也忍了,只一邊安撫妻子,一邊請求母親去勸導長姐。可如今大家都是做人父母甚至祖父母的人了,她若再不擺正自己的位置,他也不想繼續客氣了。

    鍾玉卿沒注意丈夫的神色,又說:“若謙那孩子只比翊兒小了不到半歲,但是懷着的時候,老夫人還說這兩個孩子有緣分,豈料這兩個孩子性格天差地別,根本就玩不到一塊兒。老實說,若謙是個實心眼的,性子也溫吞,行爲舉止沒什麼不妥的。可紓兒就是同他不對脾氣,回府這幾年話都沒與他說過幾句。大姐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嗎?”

    夏侯淵終於忍不住了,氣得一拳打在案几上,憤憤道:“大姐真是越老越糊塗了!紓兒是我的掌上明珠,父母兄長俱在,婚事豈能由她這個做姑母的來安排?若謙那孩子做我的外甥我無話可說,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管不着他。可他若想做我的女婿,那是萬萬不能的!就他那個軟弱的性子,再加上大姐的跋扈,哪家的女兒能在他家過得舒坦?”

    在軍營裏摸爬打滾幾十年的人,肯定是看不上許若謙的柔弱的。

    鍾玉卿心裏對丈夫的態度很是滿意,畢竟有的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和從夏侯淵的嘴裏說出來是不一樣的。她嫁給夏侯淵近三十年,即便對這一大家子的行事作風不甚滿意,也嚥下了不少委屈,卻從來沒有在夏侯淵面前說過兄弟妯娌或者姑姐的半句壞話,爲的就是不想讓丈夫覺得自己是個沒有肚量的長舌婦。而今夏侯淵能看得這般透徹,又親自說出這番話,她也就放心了不少。

    夏侯淵還在氣頭上,顯然沒有注意到妻子心裏的小心思。他想了想,極爲嚴肅的說:“以後大姐再跟你提起紓兒的婚事,你就說我還沒有打算給紓兒相看人家,讓她趁早死心。她要是還糾纏不休,就讓她直接來找我,我來跟她說道說道。”

    摸清了丈夫的態度,鍾玉卿的目的也達到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夏侯淵心裏卻不痛快,晚膳後他到書房接見了一位匆匆趕來商討軍務的部下,隨後就讓人去喚夏侯紓到他的書房問話。

    派出去的丫鬟跟快就回來了,不過跟來的不是夏侯紓,而是夏侯翊。

    夏侯淵看着兒子,原本還有些疑惑,可他望着兒子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立馬意識到他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商量,便揮手讓隨身服侍的人都下去,然後指了指靠窗的案几上的棋盤說:“你我父子許久沒有對弈了。來,陪爲父下一局吧。”

    夏侯翊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老實不客氣地走到父親對面盤腿坐下,一本正經道:“父親若是輸了,可不許耍賴。”

    夏侯淵白了兒子一眼,不悅道:“你先贏了我再說吧。”

    “又不是沒贏過。”夏侯翊毫不客氣的懟回去,非常自覺的拿了白子。

    夏侯淵哼了一聲,坐下來,兩指夾了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中央。

    父子兩人就這麼你追我趕的在棋盤上較量起來,誰也沒說多餘的話。

    過了一會兒,夏侯淵掃了兒子一眼,心想這臭小子可真沉得住氣啊,明明是他主動找上門來的,卻偏偏什麼也不說,就等着他這個當爹的主動問呢!既然如此,他還真就不問了,看他能憋到什麼時候。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夏侯翊沒等來父親的問詢,不得不妥協了,說道:“父親,前幾日我見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