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08章 自欺欺人的把戲
    “早就聽說郡主勤心禮佛,看來傳言非虛啊。”

    那婦人身形豐滿,圓潤飽滿的臉上透露着讓人難以拒絕的祥和與貴氣。她說完見鍾玉卿看自己的眼神有幾分迷茫,倒也不生氣,笑着解釋說:“我家老爺年前剛升任了宗正寺少卿,當時郡主還派人送來了賀禮。只不過隨後又是年節,這一耽擱就沒有登門致謝,今日能在這裏遇上,實在是幸會。”說着又給鍾玉卿行了個謝禮。

    宗正寺少卿,那便是四品大員了。

    經她一提醒,鍾玉卿立馬就想了起來。年前原任禮部員外郎的孫勵文遷任宗正寺少卿,這種連升幾級的跨領域提拔在京城裏傳唱一時。

    越國公府原本是與孫家沒什麼交集的,然而大家都住在京城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既然知道了,多少要有點表示。偏偏她那陣子正在忙着籌備夏侯紓的及笄禮,就只讓手下的人按府中的慣例送了賀禮去,連孫家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後來派去送禮的人回來稟報,說孫少卿的夫人姓劉,是個和藹可親,八面玲瓏的人。

    鍾玉卿微微頷首:“孫少卿新官上任,又身居要職,自然是有許多事要忙的,劉夫人不必客氣。”說完又看向她身旁一臉嬌羞的女孩,“這位便是令嬡吧?”

    “正是小女。”劉夫人喜上眉梢,轉頭對女兒說,“嘉柔,趕緊見過郡主。”

    那女孩兒立即向鍾玉卿屈身行禮:“小女孫嘉柔見過郡主。”

    見此情狀,夏侯紓也不得不順勢代母親向對方回了個禮。

    “孫家的姑娘果然是溫柔嫺靜,知書識禮,有大家風範。”鍾玉卿目光柔和的望着孫嘉柔,示意身後的慶芳遞給她一個荷包,“是幾枚戒指,孫姑娘拿去戴着玩吧。”

    孫嘉柔回頭看了母親一眼,得到首肯之後才接過去,又道了謝。

    劉夫人立馬就招了身邊的一個女使過來,也拿了一個荷包給夏侯紓。

    夏侯紓道過謝,便將荷包交給了云溪。後來云溪告訴她,那是一袋金錁子。相對於鍾玉卿送出去的幾枚鑲各色寶石的戒指,倒也不算厚重。

    劉夫人大概是覺得都互相送了見面禮了,就算是熟人了,立馬就親親熱熱地拉着夏侯紓的手,笑眯眯將她一通誇讚,溢美之詞層出不窮,彷彿一本活的禮讚寶典。

    夏侯紓默默聽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也不知劉夫人是怎麼做到在聽了自己方纔那樣的說辭後還能昧着良心說出這些漂亮話來的。

    鍾玉卿眉眼彎彎,統統笑納。

    劉夫人像是受了鼓舞似的,態度越發熱切,話語之間越發親暱,說着說着就邀了鍾玉卿去旁邊的樹蔭下乘涼。

    鍾玉卿有片刻的猶豫。這一路來,車馬顛簸,又沿途跋涉,她早就累了。可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務,最是注重禮儀倫常,而劉夫人是宗正寺少卿的家眷,又是個能言善辯的,萬一她哪天無意間將夏侯紓方纔的狂妄之言說了出去,豈不就壞了女兒的名聲?

    她略一思索,便讓隨從先去跟寺裏的知客和尚打個招呼,提前安置好行李,自己則應了劉夫人的邀約,到一旁的石凳上歇腳喝茶。

    夏侯紓對長輩們之間家長裏短東拉西扯的寒暄並不感興趣,但又不能走,只好一心一意地從周圍找點樂子消遣時光。

    眼瞅着在菩提樹下掛紅繩的女孩子越扔越沒力氣,紅繩也掉了很多在地上,她恨不得衝過去幫幫忙。不過那兩名少女也很快就如願以償地掛完了紅繩,帶着隨侍的僕婦意氣風發地離開了。

    不知她們的姻緣是否真能像各自期待的那樣美滿幸福。

    夏侯紓望着她們離去的的背影暗暗思忖着。

    鍾玉卿早就看出了夏侯紓心不在焉,聽着劉夫人話裏話外都沒提及夏侯紓的言行不妥,倒也鬆了口氣,便打發夏侯紓先去佛堂求籤。

    劉夫人聞言,也讓她美麗嬌羞的女兒跟夏侯紓一起去求籤。

    孫嘉柔也是才過及笄,比夏侯紓小一個月,模樣生得標緻,身形卻極爲纖瘦,彷彿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

    她身着一件淺黃色的對襟儒裙,外面罩着一件繡着梅花的粉白色薄衫,與裙襬上的點點梅花交相呼應,將她襯得膚白如雪,嬌嫩可愛。

    大概是孫家禮教森嚴,孫嘉柔雖然氣質不俗,卻靦腆得很,清澈的眼睛裏總是含着一絲小心翼翼和憂愁,再加上身子嬌弱,一路上都由婢女緊緊攙扶着。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就再也找不到共同話題,只好各自沉默。

    日頭越來越毒,長長的求籤隊伍似乎並沒有向前挪動的跡象。

    孫嘉柔在太陽下曬久了,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能站穩,隨身伺候的兩個婢女嚇得大氣不敢出,趕緊扶着她到一旁去休息了。

    夏侯紓對孫嘉柔的嬌弱很是詫異,可兩人畢竟是初次見面,她也不好多問,不由得撇撇嘴,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眯着眼睛擡頭看了看,晴空如洗,萬里無雲,連只路過的飛鳥都沒有。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躲在陰涼處喫點冰鎮的果子消遣時光。可是護國寺山高水遠,別說冰鎮果子,這個時辰連一絲涼風都沒有,只有潮熱的空氣洶涌着往人的身上貼。

    百無聊賴,夏侯紓便伸着脖子左顧右盼尋點樂趣,無意間瞄到不遠處濃蔭如蓋的百年菩提樹下,鍾玉卿跟劉夫人正悠閒地喝着茶,兩人言笑晏晏,好不愜意。

    曬了那麼久,夏侯紓感覺自己的嗓子裏都要噴出火來,便也顧不上求什麼簽了,大大咧咧地走到樹蔭下讓侍女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看到女兒突然回來了,原本跟劉夫人聊得正熱絡的鐘玉卿愣了一下,看着女兒疑惑地問:“紓兒,好好排着隊你怎麼回來了?”

    夏侯紓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揮揮手滿不在乎道:“母親,求佛問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不求也罷。”見衆人一臉驚恐,她又繼續解釋說,“佛家常言,世人營營擾擾,如溺海中,而佛以慈悲爲懷,普欲度脫一切衆生。既是如此,佛祖必然也不忍心看到我等頂着烈日前來上香。酷暑難耐,我們一路跋涉,還是趁早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吧。”

    “阿彌陀佛!小女年幼無知,口無遮攔,罪過罪過!”鍾玉卿聞言大驚失色,連忙雙手合一朝大殿方向拜了拜,態度誠懇又謙卑。

    告完罪,她又回過頭來看着夏侯紓,斥責道:“紓兒,佛門淨地,不可胡言亂語!你方纔的話若是佛祖聽到了,只怕是要怪罪的,還不趕緊向佛祖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