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11章 好奇心害死貓
    迦南山山勢高大陡峭,護國寺就建在迦南山的半山腰,後面有一片竹林,一直延綿到山頂,一根一根青翠挺拔、鬱鬱蔥蔥,遮天蔽日,遠遠看着如同一片竹海,走得近了便覺得踏入了世外桃源。

    夏侯紓順着竹林中的青石板小徑拾級而上,一邊呼吸着竹子獨有的清香,一邊感慨這所謂的佛門淨地還是有可取之處的,連竹子都跟沾染了仙氣似的,比別的地方的長得好些。

    許是太陽快下山了,也或許是後山地勢更高一些,此處比寺裏涼快許多,偶爾一陣風穿過竹林,帶來絲絲清涼。

    夏侯紓一路走,一路留意兩邊的景緻。這裏種的大多是又粗又直的楠竹,雨季剛過,竹林裏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竹筍,長得早的已經抽出了嫩綠色的枝條,點綴着一片一片的小葉子,像是剛用開水泡開的毛尖。長得晚的才露出一小截尖尖的頭,像只躲在土壤裏的小怪物,探頭探腦的,憨態可掬。

    她從前待過的泊雲觀也有一片竹林,而且她還知道有一種竹子叫傘柄竹,又名苦竹。苦竹的幼稈有白色粉末,籜鞘是細長三角形,呈紙革質,枯黃色,有棕色或白色小刺毛;它沒有楠竹那麼高大,但新長出來苦竹筍是可以直接生食的,味道還不錯。但是她沿路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不過看着滿地的竹筍,她也不由得心情暢快,想着如此鮮嫩的竹筍,若是燒成了菜端上飯桌,味道估計也是極好的,定能讓母親胃口大開。於是她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叫上云溪和幾個小廝上山來摘些竹筍回去。

    護國寺雖然嚴戒葷腥,但竹筍是野菜,還是素的,不在戒律之內。

    光是這麼想着,夏侯紓就彷彿已經聞到了酸辣鮮筍的香味,心裏美滋滋的。

    噹噹噹……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來,忽遠忽近。

    本是日落西山頭,鳥向巢中飛的靜謐時刻,這不屬於山林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夏侯紓是習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警覺些,立即停住腳步仔細聽了一會兒。

    溫和的晚風迎面吹來,“噹噹噹”的聲音似乎就更清晰了。

    確定聲音來自竹林深處,夏侯紓又加快腳步往前走了半刻,隱約聽到竹林裏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驚起竹林裏的飛鳥一片。

    鳥兒無枝可依,在竹林上頭盤旋啼叫一陣之後,慢慢平息,不知又飛向了何處。

    護國寺是南祁名寺,往來人員複雜,就像慶芳說的那樣,說是藏龍臥虎也不足爲過。奇人異士聚集多了,難免會想切磋一番,論個高下。

    夏侯紓對武藝高強的江湖名士有着天然的好感和崇拜,首先想到的就是有高人在此切磋。但是細細一聽,又覺得打鬥的聲音很混亂,不像是兩個高手之間的對決,反而像是一場混戰。

    護國寺深受朝廷仰仗,大事小務都有朝廷過問,什麼樣的人會在這個地方大打出手?難道他們就不怕把事情鬧大嗎?

    帶着滿腹的疑問,夏侯紓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穿過密密的竹林,又走了許久,便聽到打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夏侯紓慢慢放輕腳步,一面將經書藏進懷裏,一面在竹林裏尋找隱匿之處,最後躲進了一簇茂密的竹叢裏耐心觀察。

    竹林深處,十來個矯健的身影鬥得難捨難分,刀與劍狠狠撞到一起,聲音刺耳又驚心。

    暮色靄靄,林風陣陣,夏侯紓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弄清楚被圍擊的是一青一紫兩名男子。

    青衣男子身手矯健,反應敏捷,臉色跟他手中的劍一樣冰冷而凜冽。而他身後的紫衣男子雖然沒有出手,卻神態自若,像棵蒼峻的松樹立於紛亂之間,絲毫不爲自己身處劣勢而擔憂。

    襲擊他們的共有十四個人,全部身着黑衣,手持大刀,頭上戴着黑乎乎的傀儡面罩,只露出一雙雙凶神惡煞的眼睛在外面,甚是嚇人。

    他們人多勢衆,且個個身手不凡,出刀也乾淨利落,兩名男子身處圍剿中心,如同困獸,搏鬥激烈而纏綿。

    雙方實力懸殊如此之大,看樣子卻是鬥了十幾個回合也難分勝負,夏侯紓既好奇,又欽佩,注意力全在被圍擊的兩名男子身上。尤其是那名青衣男子,他的劍術極高,一柄泛着青光的長劍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彷彿那劍原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隨心所欲、收放自如。

    夏侯紓見過許多用劍的男子,包括她二哥夏侯翊偶爾也會手持長劍在自己的院子裏揮舞幾下過過癮。但是與夏侯翊的凌厲輕快相比,青衣男子在氣勢上更勝一籌,如長虹貫日,氣勢千鈞、威力無比。

    儘管如此,青衣男子終是寡不敵衆,而且他還得護着身後的紫衣男子,多方受掣,基本上是以防守爲準,雖然沒受傷,但也佔不到上風。

    夏侯紓也是這時候纔看明白,那個桀驁不羈的紫衣男子,似乎並不會武功,甚至連防身之術都沒有。

    二十幾個回個下來,青衣男子漸漸漏出了破綻。十來個黑衣人正好看中這個機會,互相打了個暗號後再次聯合攻擊。

    習武之人多有崇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俠氣,夏侯紓也不例外。見青衣男子以少敵衆,威風凜凜,她內心十分欽佩。又見他顧慮繁多,分身乏術,她恨不能立刻跳出來助他一臂之力。可轉念一想,她今日上山時大出風頭,不少人都記住了她這張臉,貿然出手容易暴露身份。而且對方人手過多,實力也不容輕視,自己也未必就是對手。更何況她連對方是誰,爲什麼在此搏鬥都搞清楚,斷然不敢輕舉妄動。

    她小心翼翼地往竹林密處挪了挪,以便繼續觀戰。

    刀光劍影間,幾個黑衣人趁青衣男子注意力分散之際,使出一招聲東擊西。一部分人繼續糾纏着青衣男子,令他分身乏術,另一部分人則揮刀攻擊他身後的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雖然氣質不俗,但沒有功夫傍身,緊急情況下更是躲閃不及,胳膊毫不意外地被黑衣人劃了一道,臉色也隨之大變。雖未傷及要害,卻也觸目驚心的紅了一片。

    夏侯紓全身心都系在被圍攻的兩個男子身上,默默地爲他們搖旗吶喊,此刻見紫衣男子驟然受了傷,心中一急,手不經意間便拍打在旁邊的竹子上,驚動了正在打鬥的衆人。

    “誰!”

    一個黑衣人大喝一聲,頗有點氣吞山河的氣勢。隨即他的目光直直地掃過來,快速鎖定了蹲在竹林中一臉發懵的夏侯紓——她身上的紅衣即便在暮色裏也格外顯眼。

    都說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那是因爲事情沒有擱在自己身上。要真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好奇也沒了,新鮮也沒了,只恨不得立刻找個地道遁了去,裝作是做了一場噩夢。

    夏侯紓暗自嘆氣,就這光景,她並不想當什麼見義勇爲的女俠,只想明哲保身溜之大吉。所以她沒有過多猶豫,提着裙子起身就往回跑。

    竹林中地面凹凸不平,夏侯紓光顧着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沒注意腳下,再加上天色漸晚影響了視線,沒幾步就被一根露在外面的竹根絆倒在地,摔了個狗喫屎。

    她剛哎喲了一聲,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緊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三個不依不饒的黑衣人正揮着銀晃晃的大刀朝她砍來,彷彿她就是那隻待宰的愚蠢羔羊。

    真是好奇心害死貓!沒事她跑來看人家打什麼架?這會兒待在禪房裏看看書、打打瞌睡不好嗎?

    果然,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古人誠不欺我!

    夏侯紓悔恨不已,咬着牙慢慢撐起身子來。眼看三個目光兇狠的黑衣人越追越近,且刀光凌厲,殺氣騰騰,她想要置身事外是絕不可能了。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

    出生於將門世家的夏侯紓從小耳濡目染,這個時候也不會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當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應戰了。

    夏侯紓拋開了原先的自責,沒有再躊躇和猶豫,迅速地拔出藏在靴子裏的匕首,朝着黑衣人招呼上去。等對方反應過來,她已經成功地劃傷了其中一個黑衣人。

    衝上來的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光不柔弱,而且身手敏捷,狠厲毒辣。

    意識到自己輕敵才吃了悶虧,幾個黑衣人既震驚,又憤怒。其中一個盯着夏侯紓冷冷發問道:“你是何人?”

    夏侯紓看着幾個黑衣人,巧笑嫣然,不慌不忙道:“難道我告訴你們我是誰,你們就會放了我嗎?”

    當然不會。

    黑衣人簡直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其中一個黑衣人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陰陽怪氣道:“真是巧,居然還有來送死的!”

    “送死?”夏侯紓冷笑。她這輩子儘想着怎麼活了,倒還沒有想過怎麼死。她將散落在額間的碎髮捋到耳後,然後揚了揚手中的匕首,燦然一笑:“那得問問我手中的匕首答不答應了!”

    “不自量力!”爲首的黑衣人被徹底激怒,他揮手示意同伴重新佈陣,語氣冰冷道,“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