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19章 看破不點破
    天氣確實逐漸好轉起來,這日直到傍晚都沒有在下雨。她們剛午休完,劉夫人就帶着女兒找來了。

    劉夫人一進門就說:“知道郡主上山累着了,昨日就沒敢過來叨擾。我估摸着郡主今日應該休息得差不多了,又看天氣難得放晴,就厚着臉皮過來了,還望郡主不要嫌棄我沒規矩。”

    上門皆是客,鍾玉卿就算心裏真有什麼不悅的,也不會當面拒絕。更何況孫家的地位現在也是水漲船高,日後免不了會打交道。

    鍾玉卿趕緊請劉夫人母女入座,一邊吩咐紅螺去泡茶,一邊命慶芳去請夏侯紓過來陪孫嘉柔。

    劉夫人笑盈盈的挨着鍾玉卿在她右邊坐了下來,紅螺趕緊奉上茶。她先抱怨了一通這鬼天氣,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的,讓人很不自在。隨即又說這雨下得好,正好可以與鍾玉卿再聊聊天,還客套的請鍾玉卿不要嫌她話多。隨即又看到了鍾玉卿手抄的佛經,毫不吝嗇的誇讚她字如其人,言語動作都十分浮誇。

    夏侯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劉夫人誇張的表情,暗暗皺了皺眉。

    雙方見過禮,夏侯紓就挨着鍾玉卿坐在了另一邊的杌子上,靜靜的聽她們說話。

    鍾玉卿平日裏並不是個話多的人,也鮮少與人深交,交往的人中關係最密切的一個是她孃家的嫂子即恭王妃秦氏,另一個則是大姑姐夏侯湄。今日也不知道是那劉夫人說話太有感染力,還是這護國寺過於冷清了,讓人生出了寂寥感,鍾玉卿竟然與她相談甚歡。

    兩人靜坐着閒話家常,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

    夏侯紓大致聽了一下她們的談話,內容大概是孫少卿家的小兒子得了怪病,久治不愈。她們聽聞護國寺香火靈驗,所以劉夫人便帶着女兒來祈福。母女倆已經在護國寺住了快一個月了,原本打算這幾天就回去的,不料遇到大暴雨,車道毀了,馬車下不去,只好繼續留宿。

    夏侯紓聽得仔細,立即就發現了劉夫人這話說得前後矛盾,根本經不起推敲。試想一個家中有幼子臥病在牀的母親,光是照顧孩子都已經用光了所有時間和心力了,哪裏還有心思帶着女兒到護國寺長住?更別說還能這樣輕鬆的與人說笑。

    這個說法十有八九是用來忽悠人的。

    夏侯紓的疑惑很快在一直沉默不言的孫嘉柔那裏得到了答案。看孫嘉柔的反應,似乎對她母親的說辭並不認同,彷彿刻意隱瞞着什麼。

    鍾玉卿是個精明人,不至於聽不出劉夫人話裏的蹊蹺,不過那畢竟別人家的事,她也看破不點破,只是靜靜地聽對方說,偶爾迴應一兩句。

    劉夫人就像是完全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從年前太后娘娘的壽宴聊到了京中幾位顯貴家的花宴,又從某位夫人的衣料和配飾,再聊到他們家的內宅之事,五花八門,無不精彩。

    鍾玉卿顯然對別人家的家長裏短不感興趣,但有劉夫人陪着東拉西扯的說着話,她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轉,愁容也漸漸散去了。

    夏侯紓對她們的聊天內容就更加興致缺缺了,想來孫嘉柔也是如此。

    她默默將屋內的人都掃了一眼,突然靈機一動,便起身向鍾玉卿行了個禮,道:“母親,今日天氣極好,我能跟孫家妹妹出去逛逛嗎?”

    孫嘉柔聽到這個提議後眼睛裏露出幾分喜色,但這抹亮光很快便淹沒在她細長烏黑的眸子裏,因爲劉夫人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爲難。

    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相約一起出去走走,這放在哪家哪戶都是再正常不過事,偏生劉夫人就像是手裏的金翅鳥要飛了一般,眉頭深鎖,卻又礙於當着鍾玉卿的面不好直言拒絕。

    鍾玉卿看了看兩個如花般嬌俏的女孩子,料定她們對老一輩的談話沒什麼興趣,硬生生把她們掬在屋子裏,只怕夏侯紓第一個要鬧脾氣,又想着孫嘉柔是個病懨懨且很守規矩的樣子,在寺中也闖不出什麼禍來,便對劉夫人說:“劉夫人,你太過謹慎了,這護國寺是佛門淨地,到處都有人來往,你就讓她們出去走走吧,多派些人跟着便是。”

    劉夫人聽了鍾玉卿的話,想了想,遂點頭同意了,又交代了幾句,還命身邊叫芸枝和桂枝兩個婢女跟着。

    夏侯紓跟孫嘉柔從禪房出來,一路沿着石階小路往後山方向走。云溪則和孫嘉柔的兩個婢女像尾巴一樣緊緊跟在後面,寸步不離。

    夏侯紓看出了些門道,便拉了拉孫嘉柔,悄聲問:“妹妹這般憂慮,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孫嘉柔苦笑,暗示有人跟着不方便說。

    夏侯紓會意,立馬轉身對云溪和另外兩個婢女說:“你們都別跟着了,我跟孫妹妹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芸枝和桂枝有些詫異,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便說:“夏侯姑娘,我家姑娘身子嬌弱,出來時夫人特意交代了要照看好姑娘,萬一有什麼閃失,奴婢們擔不起罪責,還望姑娘體諒。”

    “你家夫人說的話你自然要聽,但嘉柔妹妹也是你們的主子,難道她的話你們就不用聽了嗎?”夏侯紓冷聲道,“還是說,你們不放心我,怕我攛掇,把你們家姑娘拐走了?”

    “奴婢不敢!”兩個婢女嚇了一跳,連忙說,“姑娘乃國公府千金,宣和郡主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最良善之人。”

    “口是心非!”夏侯紓繼續冷笑道,“你們若真覺得我良善,又何必步步緊跟?你們家姑娘不是囚犯,我也不是人販子,何必呢?”

    兩個婢女聞言嚇得連忙跪地求饒,齊聲說:“夏侯姑娘慎言!兩位姑娘都是金貴之軀,奴婢們都是些低賤愚昧的蠢貨,哪敢胡亂猜忌?實在是我家夫人有命在先,奴婢們不敢不聽!”

    夏侯紓不過是想威嚇一下她們,讓她們識趣點,如今目的已經達到,她也不繼續耍威風,便說:“既然如此,我也不爲難你們,你們就跟遠一些,可千萬別偷聽哦。”

    說完夏侯紓便拉着孫嘉柔往前走了幾步。直到確定對方聽不到她們說話了,她才追問孫嘉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多謝姐姐的好意,只是姐姐能幫得了嘉柔一回,卻幫不了嘉柔一世。”孫嘉柔說完這話不由得傷感起來,一雙眸子裏起了霧,吹都吹不散。

    夏侯紓這才注意到孫嘉柔美則美矣,身形卻極爲消瘦,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像是生過一場大病。

    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疼吧。夏侯紓也不禁憐香惜玉起來,拍了拍孫嘉柔的肩膀寬慰道:“你要是不介意,不妨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也好想想看能不能幫你。”

    孫嘉柔濃霧瀰漫的眸子裏似有一彎清泉緩緩流出,想來是感動了,又或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她想了很久才咬了咬嘴脣說:“其實母親帶我來護國寺並非是爲弟弟祈福。正月裏我那庶弟確實是感染風寒病了一場,可父親去宮裏請了御醫爲他診治,又有他親孃照顧找,母親並不會多操心。他們把我送到這裏來,只是想把我軟禁起來。”

    “軟禁?”夏侯紓如同聽了一個天大的祕密,驚訝之情溢於言表。她認真回想着劉夫人的言談舉止,也算是個處事周到、玲瓏剔透的人了,不由得疑惑道:“我瞧着令堂大人面容和善,不像是苛刻的人。你又是她親生的女兒,怎麼會……”

    孫嘉柔低頭苦澀地笑了笑,幽幽道:“父親和母親自然是護着我的,只是我有愧爲人子女罷了。”

    夏侯紓立刻察覺到這裏面還有故事,轉身飛快地向云溪使了個眼色。

    云溪心領神會,當下停住腳步,眼睛往芸枝和桂枝身上一掃,指着芸枝腰間的荷包直誇針法罕見,繡工了得,拉着她倆要討教一番。

    芸枝的針線活一直都是她引以爲傲的本領,此刻聽了云溪的誇讚,不禁喜上眉梢,也顧不上自己是否有任務在身,熱心的傳授起技法來。

    桂枝卻對她們討論的內容不感興趣,心中暗暗罵了芸枝一句,趕緊盯着孫嘉柔,剛要跟上去,就被云溪一把拉住。

    云溪笑着說:“這位姐姐看着也是個精明強幹的,不知道你會什麼針法?可否也跟我們分享分享心得?”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又是越國公府的人,桂枝不好甩臉子,但她一門心思都在孫嘉柔身上,隨口答道:“我不擅長女工,我是夫人屋裏的梳頭丫鬟。”

    “難怪我瞧着劉夫人的髮髻十分精巧別緻,原來是姐姐的功勞。”云溪立馬順着她的長處聊了起來,“我家姑娘就常說我們梳的髮髻沒有新意,嫌棄我們手藝不好。我正苦惱着呢,趕巧就遇上了姐姐這樣心靈手巧的人,看來我還得多找機會向姐姐請教。”說着她又看了芸枝一眼,“兩位姐姐快跟我說說,你們可否請了高人傳授?可有什麼訣竅?”

    芸枝和桂枝自然說沒有,都是自己琢磨的。

    云溪聽了更是一臉崇拜,拉着她倆要進一步交流心得。

    芸枝和桂枝兩人被云溪纏得有些煩躁,但又念着云溪是夏侯紓的貼身侍女敢怒不敢言,只好半真半假的說了些自己的經驗。

    云溪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又提出些疑問,竟像是真要學習針線和梳頭似的。

    一前一後的兩撥人自然又拉開了些距離。

    孫嘉柔見此情景,先是有些驚愕,她沒想到自己費盡了心思卻甩都甩不掉的“尾巴”,原來還可以這樣忽悠住。隨後她會心一笑,對夏侯紓就親切了許多,才說:“我心裏裝了一個人,我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