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53章 厚顏無恥
    眼看魚兒終於上鉤了,夏侯紓非但沒有半點喜色,心中的弦反而蹦得更緊了。亮完這一張底牌,她可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更何況,她心裏清楚,就算王崇厚此刻發狠殺了她,他的祕密也不會泄露出去,因爲她根本就沒有提前做過什麼安排。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早知如此她就應該多給自己留點後手,即便自己有一天真的不幸一命嗚呼,也能拉個墊背的。

    如果這個墊背的是王崇厚,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夏侯紓又看了王崇厚一眼,見對方衣服氣定神閒的模樣,便知自己已經沒有其他退路可以走,倒不如就一條道走到黑。她也想看看,老謀深算的王丞相,究竟能壞到什麼地步。

    她定了定神,想起了夏侯翊之前跟她說過的一件異聞。

    說是秀水衚衕有一戶姓張的人家,一家四口在衚衕裏租了間不大不小的鋪子以賣絲織布匹爲生。張家女兒張氏模樣生得極好,鄰里之間遇到了都要多看幾眼的那種,因而鋪子裏的生意也非常興隆。

    張氏早年受父母之命許了一個家境殷實的讀書人,只因張家父母覺得女兒年齡還小,所以尚未成親宴客。

    三個月前,王昱坤與幾個狐朋狗友遊蕩到秀水衚衕,聽說張氏貌美就尋了過去。恰巧張家父子外出進貨了,鋪子裏只有張家母女在照看着。王昱坤仗着人多勢衆,趕走了鋪子裏的其他顧客,當着張母的面肆無忌憚的調戲張氏。張母性子柔軟,但爲母則剛,也不能容忍登徒子隨意調戲自己的女兒,就斥責了王昱坤幾句。王昱坤大怒,示意隨行打手砸了張家的鋪子,張母去阻攔,也被打得頭皮血流,最後還直接將張氏綁走了。

    王昱坤在學業上沒有遺傳到他父親的半點天賦,但在拈花惹草這方面卻深得其父真傳。他平時欺男霸女蠻橫慣了,青天白日的就將那張氏綁得嚴嚴實實的塞進了馬車,徑直帶回了丞相府,各種折磨凌辱。張氏性情剛烈,不堪其辱便投繯自盡了,隨後就被丞相府的人用一卷草蓆胡亂裹着扔到了亂葬崗。

    張家父子聽到消息後匆匆趕回來,然後帶着張氏的未婚夫婿去亂葬崗找回了屍首,再帶着狀子和人證去報官。京兆府尹一看張家狀告的是當朝丞相之子,一邊做出要秉公執法的樣子,一邊卻就派人去緝拿嫌煩,實則是去通風報信。報信人很快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丞相府的一個管事。二人去後堂交談一番後,京兆府尹再出來時就變了臉,不但已盜竊之名將張家包含未婚女婿在內的四人收了監,還指認張家是誣告。而張家帶來的那些人證,此刻也紛紛改了口稱就是路過,什麼也沒看見,更不清楚具體情況。

    沒過幾天,張氏的父親因突發‘惡疾’死在了大牢裏;兄長因盜竊顧客財物被判了刑收了監,還被斷了三指;母親受不了打擊瘋了;未婚夫婿也反了水,說是受張氏父母矇騙纔會誣告王二公子。

    最後案子結了,王昱坤並未受到半點牽扯。

    要說這裏面沒有王崇厚或者明嘉郡主的包庇,是個人都不信。

    夏侯紓便道:“聽說王二公子三個月前在市集上遇到一個姓張的良家女子,並不顧那女子已有婚約,強行搶了回去,折磨致死。不僅如此,王二公子還反告張家以商販之名,行盜竊之實,害得張家家破人亡,連他家定過親的未婚夫婿都沒放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丞相大人的手筆吧?”

    王崇厚不置可否。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王昱坤仗着家世無惡不作,人人唾棄,王崇厚也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以權謀私,殘害無辜百姓。總之父子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夏侯紓心裏滿是鄙夷,面上帶着幾分嗤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丞相大人身爲文官之首,不僅自己德行有虧,還教子無方,甚至爲了維護自己的兒子栽贓嫁禍,倒打一耙,真是好手段。只不過我朝紀法嚴明,若是陛下知道了這事,不知會作何感想。”

    王崇厚聽到有關自己兒子的混賬事時顯得有幾分不悅,但這不悅很快就在他的臉上消散殆盡。他用手指輕輕摩挲着玉扳指,臉上卻露出一絲狠厲與不屑,望着夏侯紓冷冷道:“看來你知道得還不少。”

    但也不多,夏侯紓在心裏默默地說。

    不過王崇厚的這個反應多少讓夏侯紓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處廟堂之高而寵辱不驚的王崇厚居然會有軟肋,而這軟肋竟然是他與明嘉郡主所生的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可見明嘉郡主能夠容忍他的風流無度也是有道理的。正應了那句“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

    夏侯紓自以爲抓到了對方把柄,恍惚中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由得心中暗喜,繼續胡謅道:“陵王早就懷疑丞相大人的真心了,所以對丞相大人的動向十分關注,他知道的可不盡於此。若是丞相大人以禮相待,我倒是可以據實以告,回頭也會向陵王稟明丞相大人的誠意。”

    王崇厚端詳着夏侯紓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突然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全無半點慌亂。

    夏侯紓正疑惑着,王崇厚的笑聲卻更加放肆了,只讓人心裏只發怵。

    半晌,他慢條斯理道:“張家鋪子本來就有問題,不少顧客在他們家鋪子裏丟過錢袋佩飾。他兒子所犯之罪證據確鑿,並非什麼良善之輩,就算鬧到了大理寺也無法翻案。至於他那不識好歹的父母,膽敢攀誣我的兒子,就該知道是什麼下場,最後鬧得一死一瘋也算是便宜他們了。不過他家那女婿倒是個識時務的,可又有什麼用?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竟敢反咬岳丈和舅兄,又能是什麼好東西?這樣的人,就算輕饒了他,日後保不準還會禍害他人。”

    所以張家女婿被罰了五十大板,打得半身不遂,最後被丟在路邊苟延殘喘,連乞丐都不願靠近。他的親朋好友知道他得罪了當朝丞相,竟無人敢上前救治,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夏侯紓聽了簡直三觀震裂,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有句話叫做“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王崇厚就是那個有文化的大流氓。就他那一張嘴,真是白的能被他說成黑的,黑的也能被他說成白的。難怪當初他能說動明嘉郡主,取得老魏王的信任,並且力排衆議抱得美人歸。

    “至於我兒的事,不過是那張氏貪慕虛榮,朝秦暮楚,拋棄了未婚夫婿來勾引我兒。我兒也是受張氏蠱惑才帶她回了府。”王崇厚仍然說得義正辭嚴,不知內情的還真以爲他是受害者,“想那張氏不過一介出身低微、見識淺薄的粗鄙女子,到了我的府中卻忘了自己幾斤幾兩,竟容不得我兒與他人相好,最後還做出輕生之舉,真是晦氣!她也不想想,她能得我兒的青睞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卻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尋了短見,這就怨不得別人了。”

    夏侯紓早已被王崇厚的一番詭辯驚得目瞪口呆,訝然道:“丞相大人這顛倒黑白的本是可真是爐火純青啊!那張家人是如何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丞相大人應該心知肚明吧?你就不怕會遭報應嗎?”

    “報應?什麼報應?”王崇厚毫無畏懼,甚至還有些張狂,“張家母子能否活下去都還另說,他們還能翻了天不成?不過螻蟻而已,何足畏懼?”

    夏侯紓氣到不行,怒道:“張家母子確實已經成不了什麼大氣候了,可當日在秀水衚衕目睹真相的人也不少,他們當時迫於你的權勢不敢說,日後未必就能守口如瓶,屆時丞相大人又如何堵住悠悠衆口呢?張家怕你,可總有人不懼你,據我所知,丞相大人這相位可是有很多人想坐啊!”

    王崇厚並不受其威脅,幽幽道:“我在朝幾十年,還懼怕他人言論嗎?而且這件事即便鬧大了,傳到陛下耳朵裏,頂多治本相一個管教不嚴之罪,大不了就是斥責幾句,罰些俸祿罷了,還不會要了本相的相位!至於陵王……”

    他頓了頓,輕蔑底掃了夏侯紓一眼:“陵王若是知道有人膽敢頂着他的名義冒犯本相,只怕出手更快吧。”

    難怪當初夏侯翊爲了阻止她接近丞相府,不惜告訴她這件密辛。可嘆她當時還以爲夏侯翊是爲了嚇唬她而故意誇大其詞。

    可人怎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原來還想着令公子的狠辣是從何而來,現在看來,竟與丞相大人是一脈相承呀。”夏侯紓嘴上這麼說着,心卻一點點冷了下去。

    夏侯紓知道自己低估了王崇厚的狠毒與奸猾。而她此刻不過是一介無名刺客,在王崇厚眼裏連螻蟻都不如,還妄想用他兒子的事威脅他、甚至跟他談條件,豈不是自作聰明?

    王崇厚得意的望着她,緩緩道:“你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夏侯紓心裏一陣絕望,緩緩閉上了眼睛。接着便聽王崇厚一聲令下,立刻有侍衛揮着手中的大刀向鐵籠中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