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56章 現在知道怕了?
    黑衣人並未解釋什麼,給她喂完藥後就好整以暇的在旁邊坐了下來,是不是還會側臉瞥她一眼。

    夏侯紓臉色發白,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啊?給她灌了毒藥還不算,還得親眼看着她毒發身亡?太無恥!太狠毒了!

    夏侯紓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無助,便自顧自哭了一會兒。可她哭着哭着,又覺得有些不甘心,便咬着牙道:“如今我爲魚肉,你爲刀俎,你要殺便殺了,何必給我再給我下藥?”

    黑衣人側臉瞪了她一眼。

    夏侯紓繼續說:“我說過你若救了我,我必然會加倍報答,可你現在給我下藥,還要守着我死去,你這人是不是心裏變態啊?”

    黑衣人似乎有些詫異,但仍然沒接話。

    夏侯紓越發心灰意冷,懨懨道:“橫豎我現在無力反抗了,你就讓我死個明白吧。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或者你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的長相。免得到了陰曹地府,閻王問我怎麼死的,死在誰手裏,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侯紓隱約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飽含嘲諷的冷笑,聽着竟然有幾分耳熟。她詫異的看過去,然而對方目光直視着前方,像是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說話一樣,只留半張看不到表情的面具給她。

    夏侯紓也不裝了,提高音量放肆的哭了起來。

    附近的一個院子裏,一箇中年漢子晚上喫壞了肚子在蹲茅房,正愜意的一瀉千里,突然聽到傳來一陣女人嗚嗚嗚的哭泣聲,頓時覺得脊背發涼,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等他再繼續細聽,那女人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嚇得直接拉起褲子就往屋子裏鑽,躲進被子裏瑟瑟發抖。

    黑衣人視乎聽煩了夏侯紓的哭聲,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揉成一團塞進了她的嘴裏,滲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夏侯紓知道這回應該是活不了了,索性拼了命也要拼個魚死網破。然而她一擡手,立刻發現身上似乎沒那麼乏力了,手能擡起來了,腳也可以慢慢挪動了,意識越來越清醒……

    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黑衣人給她服下的並非毒藥,而是解藥。

    難道他剛纔突然離開,是去拿解藥的?

    沒等夏侯紓追問,黑衣人忽地站起身來往方纔來的方向走。

    此人舉止詭異,心思深沉,不但衣着講究,隨身攜帶鑲嵌着那麼多顆寶石的兵刃,還有清酥露這種難得一見的迷藥,甚至還刻意不把解藥放在一起,絕非一般!

    夏侯紓慌忙起身,趔手趔腳的跟在他後面,企圖找個機會把他的面具摘下來看看他的真面目,順便證實她的猜測。

    兩人走了一會兒,黑衣人似乎意識到夏侯紓的體力和步伐跟不上,刻意放慢了腳步,等着夏侯紓跟上。

    夏侯紓自然也注意到了黑衣人的心軟和好意,但這恰恰是她要利用的。她又跟着走了一會兒,然後到了一個轉角處,她便假裝體力不支,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黑衣人果然中計,立馬就附身去扶她,夏侯紓看準時機,立馬就伸手去抓他的面具,結果剛出手就被對方給逮住了。

    “我……”她愣了愣,心中暗自欽佩對方的警惕,但又不得不面對被抓住的尷尬,只好自圓其說,“壯士,我看你這面具精美無比,像是純金的,應該很值錢吧?”

    黑衣人從鼻子裏發出一絲不屑,放開夏侯紓的手繼續往前走。

    夏侯紓被他的力道推得又是一個踉蹌,但她卻也毫不在意,厚着臉皮繼續蹭上去陪笑臉,道:“壯士,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好歹也留個名啊!不然他日相見敵我不分可如何是好?”

    黑衣人突然停住腳步,轉身時正好被蹭上去的夏侯紓撞了個滿懷。

    夏侯紓眼疾手快,趁機扯下了對方的面具。看清楚那張臉,她頓時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跌落在地上,好像又中了清酥露一般。

    “現在知道怕了?”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幾分責備,幾分戲謔。

    夏侯紓愣了很久才接受這一事實,隨後她緩緩伸出一隻手,央求道:“二哥,拉我一把。我……腿軟。”

    夏侯翊不爲所動,依舊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夏侯紓,冷冷道:“你當我之前說的都是廢話麼?”

    夜風將他的長髮吹起,颯爽中平添了幾分妖媚。

    夏侯紓立馬意識到夏侯翊是真的動怒了。

    “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勸誡,使自己身陷險境。”夏侯紓忙服軟,儘管她知道夏侯翊向來不喫這一套。

    夏侯翊餘怒未消,臉色冷得像一塊冰,繼續責問道:“我若是晚來一步,你可知是什麼後果?”

    夏侯紓當然知道,但她此刻不敢頂撞,只好耷拉着腦袋作反思狀。

    夏侯翊這一生最怕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母親鍾玉卿,一個則是妹妹夏侯紓。鍾玉卿嚴厲,爲人處世都無可挑剔,對子女也寄予厚望。可自從大哥沒了後,他越來越害怕讓母親失望,所以事事順從恭敬;而夏侯紓則胡攪蠻纏,可又因着她小時候的事,他不得不處處忍讓,常常有理說不清。

    但偏偏他最敬重的也是這兩個女人。

    思及至此,他嘆了口氣,終究是狠不下心來,伸手拉了夏侯紓一把,嘴上仍不忘叮囑:“回去給我好好反省!”

    夏侯紓趕緊說:“知道了知道了,我這次一定好好反省!”

    夏侯翊幾乎是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扭頭就往前走。

    天空中月色迷濛,一派清冷。四更天后的東大街格外安靜,白日裏喧譁熱鬧的街市空無一人,地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切都彷彿沉浸在睡夢中,連風颳過屋檐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偶爾有一隻小貓出來溜達,也是慢洋洋,靜悄悄的,猶如神遊。

    夏侯紓服過解藥,又走了這麼一路,腦子逐漸變得清醒起來,精氣神也漸漸恢復如初,劫後餘生的喜悅感和對兄長的感激慢慢在她心裏生根發芽,又剎那間長成了參天大樹,開出了絢麗的花朵。

    有句話叫做長兄如父。夏侯翊雖然不是長兄,也只不過比她大了五歲而已,可他聰睿機敏,思慮周全,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做好,總讓她覺得信奈可靠。

    這種安全感是她在泊雲觀那孤寂的八年時光裏沒有體會過的,所以她纔會一點點淪陷,貪戀這片溫暖而不知進取。

    或許,她真的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了。

    夏侯翊手握着鳳凰紋面具走在前面,面具上的寶石在月輝照耀下時而閃過一絲亮光。他步履緩慢,夜風輕輕拂過,挑起他額間的髮絲,將他清晰硬朗的輪廓襯托得柔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