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81章 我什麼都給不了她
    待外面風聲慢慢平靜,夏侯紓才以出門逛街爲由帶着云溪去漱玉閣的舊址看看。漱玉閣早已不復存在,原來的雕樓畫棟早已化爲一片狼藉,雜亂不堪的廢墟上依舊還冒着縷縷濃煙。周邊的房屋樓宇也受到了牽連,到處都是沒有燒盡的焦木、殘破的磚塊和瓦片。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真是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昔日歌舞昇平的漱玉閣會在一夕之間化爲烏有。

    儘管已經過去一天了,裏面依然還有大批官兵正協同仵作在廢墟中搜索受害者屍身。據說大火燒得又快又猛,除了靠近出口的人僥倖逃脫,還有很多人沒有逃出來。這些遇害者中有漱玉閣八面玲瓏的老鴇鹿姨娘、明豔動人的歌姬舞妓、身份不明的恩客、見義勇爲的救火者,還有某位官員家的公子……

    偶爾有幾個匆匆走過的路人,無不在感嘆漱玉閣的興衰。

    夏侯紓和云溪遠遠地看着,心情複雜。

    這兩天夏侯紓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漱玉閣的大火以及盈月的墜亡都不是意外。她甚至在想,如果那天她們晚出來一步,會不會也葬身火海?而那盈月姑娘即便不是從樓上墜了下來,是不是照樣難逃昇天?

    難怪盈月那天說躲不過……

    只是災禍已經發生,一切都不可挽回,無論真相是什麼,似乎都跟她都沒有多大關係,她也不想趟這趟渾水。

    她擔心的只是該怎樣去找孫嘉柔心心念唸的餘修源。

    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執聲,幾個路人們正在圍觀,夏侯便也帶着云溪過去瞧了瞧。

    據圍觀者介紹,有個男子說他的熟人在漱玉閣沒逃出來,非要進廢墟里去找人,被官兵給攔住了。

    夏侯紓仔細打量着那個男子,他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鞋子也磨破了,左手似乎受了重傷,用幾塊竹片包紮着掛在脖子上,同一側的臉上也有明顯的擦傷,留下幾條較深的口子,正好被幾束凌亂的髮絲隱約蓋住,看不到他原本的模樣。

    他的情緒很激動,似乎裏面的那個人對他非常重要,儘管官兵已多次警告他不要靠近,他還是拼了命要往裏面衝。官兵也沒辦法,只好出手阻攔,下手重了些,那名男子身子弱,沒幾下便被打倒在地。

    男子哼了幾聲,依舊不依不饒地爬起身來,持續之前的動作。

    夏侯紓看着他週而復始的往裏面衝,理所當然地將那個男子聯想成了漱玉閣某個花魁的恩客。露水情緣還如此執着,實在少見,想必又是一場風花雪月。想到這裏她不禁對那名男子肅然起敬。

    “等一下!”

    爲了避免官兵再次出手傷到他,夏侯紓出言制止了官兵的驅趕,然後好言相勸道:“官爺,我看這位公子他是傷心過度,並非有意冒犯,想來裏面的人對他極爲重要。求各位官爺高擡貴手,饒了他吧。”

    眼看着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來求情,幾個官兵皆是一愣,紛紛停止了手裏的動作。然後一個大鬍子的官差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並非有意爲難。這把大火燒得乾淨,我們清理屍首都還忙不過來呢!只要她不妨礙公務,我們也不會真對他怎樣。”又轉頭對那男子說,“你趕緊走吧!”

    “謝謝官爺!”夏侯紓一面道謝一面去扶起手上的男子,云溪見狀也趕緊過來幫忙。

    主僕兩人協力將男子扶到了一邊的牆角下坐好,哪知男子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加上氣急攻心,劇烈嗆了幾聲後,嘴角竟然滲出幾絲血來。

    夏侯紓慌忙接過云溪遞過來的絲巾塞給年輕男子,關切道:“你還好嗎?你家在哪裏?我們找人送你回去吧。”

    男子並沒有接她的絲巾,也沒有迴應她的關心,而是仰着頭笑了起來,那笑裏有悲慟、懊悔、自責、無奈,所有的情感都混着兩行淚水沿着臉頰滑落下來,滴在原本就佈滿污漬的前襟上。

    夏侯紓見那絲巾已經被擦得髒兮兮的了,也不打算再要回來,只是出言慰道:“人死不能復生,你這麼作踐自己也於事無補,請節哀!”

    男子聞言突然看向她,十分嚴肅地說:“不!她沒死!她不會死的!”

    夏侯紓知道多說無益,也不打算繼續勸說,只是無意間瞥過男子手臂和臉上的傷時,不由得聯想起大火那日盈月的話來,便試探着問:“你要找的是不是盈月姑娘?”

    男子緩緩擡頭看着她,眼睛裏有幾分疑惑、幾分警惕。

    “你是餘修源?”夏侯紓再次追問。

    男子還是沒有直接回答他,但看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夏侯紓便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她也不故弄玄虛,自報家門說:“我受孫姑娘的委託,已經尋了你好些日子了,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們就得去你老家找你了。”

    聽到孫嘉柔的名字,餘修源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但隨着傷口的刺痛感傳來,他臉上僅剩的溫暖也消失了。他重重地咳了幾聲,輕聲問:“孫姑娘她可還好?”

    “她非常不好。”夏侯紓搖搖頭說。

    “是我連累了她。”餘修源的語氣裏全是自責。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夏侯紓提醒道,“嘉柔的腿摔壞了,行動不便,但是她讓我問你,你當初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我……”餘修源看了看自己掛在脖子上的手臂,又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略有些猙獰可怖的臉,忽然就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悲傷。

    許久,他才緩緩說:“是我對不起她。”

    “難道你對嘉柔的承諾都不算數了嗎?”夏侯紓不可置信地看着餘修源,說話的語氣也夾雜了幾分怒火。

    餘修源擡頭看着遠方,但又找不到焦點,半晌才徐徐道:“我現在只是一個廢人了,我什麼都給不了她。”

    連孫嘉柔的意願都不問一問就直接回絕了嗎?

    夏侯紓對此很是氣憤,便問:“你可知嘉柔她想要的是什麼?”

    餘修源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不論她想要的是什麼,我都給不了。”

    夏侯紓冷笑道:“你現在發現自己給不了了,那你當初招惹她做什麼?”

    餘修源眉眼低垂,喃喃道:“是我負了她。”

    “那嘉柔怎麼辦?”夏侯紓問。

    這話既是在問餘修源,又彷彿是自言自語。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爲了別人來爲難一個男子,想到孫嘉柔那唯餘修源不嫁的倔強態度,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孫嘉柔知道餘修源的意思,又會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