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祁風華錄 >第181章 宮裏的女人
    御花園臨水亭裏,重紗漫卷,可以清晰地看見亭外的花簇。臨水亭周圍只栽種了海棠和山茶花,正值盛開的季節,滿園盛開的花朵,層層疊疊地生長在一起,宛如織出的錦緞,繽紛裏溢散出一份華美,顏色亮麗得宛如人工染過一般,簇擁着亮堂堂的陽光,錦繡如畫。不知道是誰在裏面放了一個火盆,烘得整個亭子裏都暖融融的。

    夏侯紓下學後循着海棠花的芬芳而來,欣喜之下就摘了幾朵。遠遠見亭子裏空空的,她又在旁邊蹲守了片刻,一直沒有見到有人來,她便搓着手跑進去烤火了,順手將海棠花扔在了石桌上。

    這是夏侯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來御花園,新鮮和好奇感讓她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從臨水亭裏往外看,四周的景色盡收眼底,無一遺漏。儘管還帶着對出宮遙遙無期的迷茫,她也很認真的欣賞了一會兒。美景賞完後,她閒得慌,又從書箱裏掏出一本書來隨便翻了幾頁。

    事實上,她也不是讀書的料。從前在家中,她除了準時準點地去家塾上課,更多的時間都用來練武了,平時的功課大多都是云溪在替她完成。沒想到如今卻被逼着再來學一遍。

    不知道是炭火過於暖和,還是此處過於安靜,又或者是御花園裏的那些盛開的海棠和山茶花有催眠的功效,她很快就開始打瞌睡了。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夏侯翊迎着朝陽而來,帶着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朝她招手,帶着她一起去探尋大哥夏侯翖的祕密。他們一起穿過山水重幕,穿過草原打磨,深入北原腹地,光線由亮入暗。當她意識到再有光亮穿過濃重的陰霾時,那樣的光線反而刺痛了雙目。又有什麼氣味飄來,衝開了縈繞在鼻尖上平和舒緩的氣味,忽然擊在心頭。

    夏侯紓瞬間睜開眼,只見書案後赤黃色身影流動飄逸,比滿園的海棠更耀眼,腰間掛着龍紋玉佩和香味馥郁的香囊。

    南祁天子,姓獨孤,名徹。

    褪去一身紫衣的神祕與沉穩,一襲赤黃的十二團龍盤領袞服映襯出他身爲一國之君的威儀。

    曾經,他告訴她,他叫齊南。

    “參見陛下!”夏侯紓忙屈身行禮,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他,而且還看到她這幅摸樣。

    難怪這亭子裏會莫名其妙的放個火盆。

    回想起在護國寺和圍場的事,夏侯紓就後怕。早知如此,她就應該好好的待在瑤雪苑,寧願被平康長公主煩死也不要被眼前的男人嚇死。

    “平身罷。”獨孤徹一邊說着一邊翻看書案上被風吹亂的書本。

    那是一本《詩經》。

    宮中書本種類雖多,但夏侯紓感興趣的卻沒有幾本。再者,礙於名門閨秀的風儀,她也不好意思去借那些被稱之爲俗物的話本子來看。

    獨孤徹搖搖頭道:“南祁女子似乎偏好此書,未料你也是。”….

    夏侯紓聽不懂他這是褒還是貶,便謙虛道:“臣女也只是南祁萬千平凡女子中的一個,自然是落俗了。”

    獨孤徹聽罷擡頭看了看她,眸子裏並無半點威儀,更多的是閒適,輕聲笑道:“你從前可不是這般溫婉順從的。”

    從前你也沒說你是南祁天子。

    夏侯紓眼神裏暗含怒意,心想我溫不溫婉,順不順從關你什麼事?而且我現在都已經知道你是天子了還能不畢恭畢敬的?我得有幾條命?

    “在宮裏的這些日子,可還習慣?”獨孤徹又道。

    “謝陛下關心。”夏侯紓客客氣氣的說,“臣女一切都好。”

    不習慣又能怎樣呢?你會馬上下只同意我出宮回家嗎?

    獨孤徹點點頭,繼續翻看着那本《詩經》,神情自若彷彿沒有旁人。

    夏侯紓傻傻的站在旁邊,茫然不知所措。走還是留,這是個問題。

    有微微的風夾着花香飄進來,扶起她的髮絲。如果時間就在這一刻凝固,那畫面一定很美好。

    “原來陛下在這裏啊。”遠遠的一個身着硃色繡着大紅色牡丹的宮裝美人,似與這滿園盛開的海棠花融爲一體。

    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夏侯紓就頭皮發麻。

    姚貴妃緩步走來,身上環佩叮鈴,她微微向獨孤徹欠了欠身,方嬌滴滴道:“陛下怎麼轉到這裏來了?讓臣妾好找啊!”

    說着她蓮步輕移,進了臨水亭,帶來了一股濃郁的牡丹花香味。待她的目光順着獨孤徹的動作移到石桌上的海棠花上,臉色瞬間大變——她跟在獨孤徹身邊那麼多年,自然是知道他沒有這份閒情意志的,那麼這摘花之人自然就另有其人了。

    “怎麼又是你?”姚貴妃一雙柳眉都快打結,語氣裏充滿了憤怒,“夏侯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採摘御花園的花!”

    夏侯紓大驚,沒人告訴她御花園的花是不能採摘的。況且之前她還看見平康長公主叫人採山茶花去泡澡,難道是平康長公主故意要誤導她?

    不管是不是被誤導了,她都把人家的花給摘了。而且來找茬的還是姚貴妃,所以她不得不謹慎對待。

    “臣女剛進宮沒多久,並不知道御花園裏的花不能採摘,還望貴妃娘娘恕罪。”夏侯紓趕緊認錯。

    “你的意思是不知者無罪?”姚貴妃依然眉頭緊蹙,“說得倒是極好,如果宮裏的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那還有王法嗎?”

    不就是摘了幾朵花嗎?怎麼還上綱上線了?

    夏侯紓很不理解,但心裏已經猜到姚貴妃要藉機公報私仇。

    “如今你犯了宮規,本宮也不得不罰你。”姚貴妃面色威儀,隨即對身後的宮人冷聲吩咐道,“來人,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這都是麼破規矩?怎麼動不動就要打人二十板子?好好的一個人,打完二十板子半條命都沒了!….

    “等一下!”夏侯紓制止了她,企圖再解釋,“貴妃娘娘,我並不知情,否則我肯定不會摘的!”

    姚貴妃柳眉一豎,果斷地說:“你不要再狡辯了!本宮向來賞罰分明,此事也絕不姑息,讓人議論本宮的不是。來人,拉下去!”

    這事發生的太過突然,夏侯紓自知理虧,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藉口來替自己辯駁,便拿眼睛向獨孤徹求助。

    獨孤徹卻只是看着手中的書本,如獲至寶般目不轉睛。

    不過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書籍罷了,至於嗎?不過他是一國之君,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伴讀,又如何能期待對方能爲自己求情呢?

    眼看兩個宮人就要來拉夏侯紓,亭子外不知何時又來了個青綠色的宮裝美人,面容和善,氣質也高雅。她站在臨水亭外看着這一景象,清愁的黛眉也略略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