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的脖子忽然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青登似乎纔回過神來,他慢吞吞地開口問:
“斬斷鋼鐵或者戰艦的主桅?”
青登的眼神,彷彿在對桐生說:你在開玩笑嗎?
鋼鐵?戰艦主桅?這些東西是能用刀劍斬斷的嗎?
“哈哈哈哈!”
桐生少見地大笑起來。稨
“橘君,你大可不必露出這樣子的表情。”
“乍一聽,你可能覺得我剛纔的話難以置信,但若是能掌握其中的訣竅,那麼木頭也好、鋼也罷,世上將再無你斬不斷之物。”
桐生似乎說了什麼很有逼格的話,青登聽得懵懵懂懂的。
“掌握……其中的訣竅?”
青登沉吟,接着以視線向桐生髮出追問:請問是什麼訣竅?
桐生呵呵一笑,他像是故意想賣個關子,並不急着立即給出解釋。
他非常有村口老大爺的範兒地舉起酒杯,輕抿一口酒水,然後仰天發出似乎對酒水的味道很是滿意的悠悠嘆息。稨
直至青登等得心焦如焚之後,他才總算是再度啓脣:
“橘君,你應該知道刀筋吧?”
“當然知道。”
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答。
刀筋,簡單來說就是刀的運動軌跡。
將斬擊的軌跡與欲斬的目標,控制在同一水平面上,就自然而然的可以達到理想的斬切效果。
反之,就容易出現無法順利地斬斷目標、斷口有毛邊等情況。稨
因此,在用刀時,要把力量全部施加在一條直線上。
刀刃的朝向以及揮斬而下時發力的方向,必須保持完全一致。
否則,輕則斬切效果不盡人意,重則刀刃受損。
“心緒平靜,刀筋易正;心緒紊亂,刀筋易歪。所以不論是何門何派,都非常注重‘練心’。”
“不論面臨、遭遇了何種事態,都不會受個人情緒的擺佈,永遠能冷靜地揮刀,唯有做到這一點,方可被稱爲合格的劍士。”
桐生意味深長地看着青登。
“那麼——橘君,我問你:如果能將‘不會受個人情緒的擺佈’做到最極致,將會誕生出何樣的光景?”稨
青登一怔。
這個瞬間,他感到像是有根吊線垂入他的腦海,彷彿有什麼東西要上鉤了。
桐生微笑着,給青登留了片刻的思考時間。
一會兒之後,他把話接下去:
“若想達到‘可斬凡人不能斬之物’的境界,僅需達成兩項條件。”
桐生伸出2根手指。
“其一,有把好的武器。”稨
“手藝再怎麼好的巧婦,你不給她針頭與絲線,她也之不出美輪美奐的衣物。”
“劍士也是同理。”
“劍術水平再怎麼卓越的劍士,你不給他一把好劍,他也沒法將一身本領盡數發揮出來。”
“至於其二……不要心生迷惘。”
“刀不出鞘則已;刀若出鞘,需心神合一。”
青登的瞳孔頓時一縮。
一時間,青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與桐生四目對視,兩頰上像是貼了“認真”兩個字似的。
青登的直覺告訴他:桐生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說不定會成爲發動“無惘之八幡”的關鍵線索,絕對不可漏聽!
一旁的牧村和木下舞,十分識相地保持肅靜,爲這對正授課中的師徒騰出儘可能舒適、安逸的環境。
“桐生老闆。”青登反問,“你口中的‘心神合一’……是指專心致志、不要心生雜念的意思嗎?”
桐生搖了搖頭。
“全神貫注、專心致志——這種事情,哪怕是少不更事的黃口小兒都辦得到。”
“我所稱的‘心神合一’,可不僅僅只是注意力很集中,最重要的是保持意志與情緒的高度統一,達到除了‘斬斷眼前之物’以外,其餘諸事一概不想的心理狀態。”稨
疑惑與茫然……以及好像懂了點什麼,但是又似乎什麼都沒懂的複雜表情,出現在青登的臉上。
“桐生老闆,能否講得再詳細清楚一點?”
青登試探性地追問。
桐生扶了扶眼鏡,擺出“當然,有何不可呢?”的神態。
“很多時候,你以爲你進入了專心一意的狀態,但其實你的腦子裏仍殘有相當多的雜念。”
“比如說,你在與人戰鬥時,是不是常忍不住地去想:”
“對手接下來會如何進攻?”稨
“我的這道攻擊若是落空了,該如何補救?”
“他若採取了那樣的攻勢,我該怎麼防禦?”
“我若是輸了的話,是不是就要與愛人、親友們永別了?”
“出現這種情況,就代表着:你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橘君,你若是嫌麻煩的話,可以把我剛剛所述的一切都忘掉,只記住這一句話即可——‘控制情感’。”
“比磐石還難以動搖的戰鬥意志,不斬斷某樣東西絕不罷休的堅定目的,只要擁有了這兩份力量,便可劈開劍鋒所及之處的一切物事。”
青登咀嚼似地反覆呢喃這兩句話:稨
“比磐石還難以動搖的作戰意志……不斬斷某樣東西絕不罷休的堅定目的……”
垂入腦海裏的吊線傳來纏住東西的觸感。
有什麼東西上鉤了……
然而,不論青登如何使勁,都沒法順利地“收杆”。
被吊線纏住的那樣不明物事好沉、好重,而且滑溜溜的。
愈是用力,反而愈是釣不上來。
正當青登爲“無法收起腦海裏的吊線”而尤自苦惱時,桐生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將青登的意識引回現實:稨
“橘君,我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慢慢領悟了。”
“什麼?”青登傻眼道,“桐生老闆,不要把話講到一半就不講了啊!請務必再點撥我一兩句!”
桐生莞爾:
“我的傻徒弟喲,我並沒有把話講到一半就不講了。”
“能講的、該講的,我已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