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司歪了歪螓首,面露疑惑。
她下意識地側過腦袋,朝身旁的青登和佐那子投去“求解”的眼神。
橘君見多識廣,博聞強記;佐那子小姐飽讀詩書,學識淵博,他們倆一定知道罌粟是什麼……總司心想。
然而,鋪展在其眼前的景象,卻令她大感驚訝。
佐那子木然地眨巴了幾下美目,充滿生命力的紅潤臉頰掛着顯而易見的茫然之色。
至於青登……
在小野寺說出“罌粟”這一詞彙的下一剎那,青登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太陽穴間似有青筋在跳,面孔如被冰水澆洗過般鐵青。
青登的如此模樣,嚇了總司一大跳。
她極少見到青登露出如此難看的臉色……
佐那子慢總司半拍地驚覺青登的異常。
轉眼間,她與總司相互“配合”,將不解、擔憂的視線集中到青登的身上。
因爲青登此時的模樣實在可怕,所以總司忍不住以試探性的口吻輕聲問道:
“橘君……?”
總司的呼喚將青登的思緒拉回現實。
“怎麼了?”
總司沒好氣道:
“是我該問你‘怎麼了’纔對!橘君,你怎麼了啊?臉色好難看呀……”
青登聞言,怔了一怔。
不論是在前世,還是在今世,青登都沒有隨身攜帶鏡子的習慣,這座茅草屋裏也沒有任何能夠反光的東西,故而他無從查看自己眼下的面部表情。
不過,他大致上還是能夠感受到自己此時的五官神態,肯定很猙獰——畢竟他的情緒直至現在仍很不平靜。
“抱歉……嚇到你們了……”
青登一邊向二女致歉,一邊調理自己的身心狀態。
眼見青登恢復回尋常模樣,二女稍稍放寬心。
總司對居然能令見慣大風大浪的青登神情大變的罌粟,更感好奇。
於是,她出聲問道:
“橘君,罌粟是什麼啊?”
正當青登準備向二女解釋何爲“罌粟”時,小野寺搶先一步地回答道:
“你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富含可怕魔力的藥草。”
“罌粟在英語裏唸作‘sombiferum’,意思是‘催眠’。顧名思義,它具有很強的麻醉性。”
“如果使用得當,罌粟將能被製成非常好用的鎮痛藥、麻醉藥,可若是被用作他途的話……我就這麼說吧——英吉利國的鴉片的主要原料,就是罌粟。”
總司、佐那子:“鴨片……!”*2
二女異口同聲地發出震愕的驚呼。
剎那間,她們的臉色也如適才的青登那般,變得無比鐵青、難看。
其實,小野寺完全不需解釋這麼多,只要有他這最後一句話,便足夠了。
自“黑船事件”爆發以來,江戶幕府已開國7年。
上至徵夷大將軍、藩國大名、幕府重臣,下到普通的中下級武士、平頭老百姓,都已不再是當初那兩眼一抹黑、對海外形勢一無所知的“聾子”、“瞎子”。
江戶可是日本時下的政治中心,又地處“五街道”的交匯點,故而物流、信息的傳遞極其便利。
但凡有什麼國內外的新聞,基本都是在江戶的市井間最先傳播開來。
“剛開始吞服詭藥時,體內不會有任何的異常反應。”
“只要喫上一粒,身上的疲勞、痛苦,都會煙消雲散,並且不會有副作用。”
“詭藥初期的這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特性,矇騙了數不勝數的懵懂民衆。”
“不知情的人,將此藥奉爲神藥,認爲只要有了它,從今便不需再懼怕任何病痛。”
“恕不知這該死的藥丸,實質上乃包着甜蜜糖衣的慢性毒藥……”
“一旦長期攝入,藥丸中所蘊藏的毒性便會逐漸滲入人的世奴深處,對人的身心狀況造成極大的影響,主要症狀有精神不安定、易躁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注·世奴:即神經】
“與此同時,還會越來越頻繁地看見幻覺。”
“或是看見過世的家人,或是看見曾經的仇敵,或是看見過去的悲慘經歷。”
“隨着幻覺出現地愈發頻繁,久而久之,就會變得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幻覺,整個人遊離在現實與虛幻之間,狀若瘋癲。”
“除此之外,它還有着很強的成癮性。”
“一旦喫得太多,便會對其上癮。”
“總想着再喫一粒。”
“喫完一粒後,沒過多久就又想喫一粒。”
“然後便愈喫愈多、愈喫愈多……最後形成惡性循環。”
“長此以往,哪怕是鋼打的身體、銅打的神經的鐵人,都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模樣。”
“在弄清詭藥的真實藥效後,我算是明白橘隆之爲何會對查出制銷此藥的幕後真兇那麼地執着了。”
“之後,在我的幫助下,橘隆之成功地買通了另一位清水一族的幹部,也就是北原銀藏。”
“北原銀藏是單純的財奴。”
“家國良心、家國情懷……這些沒法兌換成錢的東西,在他眼裏統統是狗屁。”
“他之所以會助吾等一臂之力,純粹是爲了錢。”
“具體的調查經過,我就不詳細說了。”
“總之,我與橘隆之相互聯手,通力合作,一起爲消滅詭藥而四處奔走。”
“起初,我也好,橘隆之也罷,都認爲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乃清水一族的首領,也就是清水榮一。”
“但凡是跟清水榮一稍有交情的人,無不清楚他是外表溫厚謙恭、內在兇惡殘忍的狠角色。”
“如果是他的話,幹出售賣危險藥品的這種事兒來,完全不足爲奇。”
“然而……令我和橘隆之萬萬沒想到的是——幕後真兇,竟另有其人!”
說到這,小野寺頓了一頓,似是在醞釀感情。
片刻後,他從緊咬的齒縫間,彷彿吐石子似的一字一頓地往外擠出字眼。
“那就是曾於60年前活躍一時的法誅黨!”
“法誅黨精於‘情報掌控’,儘管我已傾盡全力地仔細調查,但截至目前爲止,我對於法誅黨依舊知之甚少。”
“哪怕直到現在,我也僅知道法誅黨的首領以及所有幹部級的人物,都會給自己取一個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