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張面具 >第十九章-菸民
    9月17日是個不普通的日子,對七山來說意味着背叛。

    那天大雨,七山站在街頭,一口口使勁吸着他抽慣了的煙。他還會時不時地低頭,看腳下幾片殘破的枯葉,被冰冷的積水捲入下水道中。

    街道對面是家水果店,老闆穿着一身灰色圍裙,滿臉微笑地拿着蘋果,將其塞進一位女士的手提袋中:“送你一隻紅蘋果哦女士,以後記得常來。”

    女士卻一臉歉意地笑着問:“老闆,這水果……我能退嗎?”

    “怎麼了啊?爲什麼要退啊?水果總要喫的呀,不喫送人也行呀。”老闆嘴上說着,又伸手拿了個蘋果往袋子裏塞,“別退了,再送你個蘋果,交個朋友,交個朋友。”

    煙燙手了。七山收回視線,走到垃圾桶邊,將菸頭蘸溼後扔進了桶中。

    他仍在猶豫,奈雪摘下柴墨面具,刺殺兩名男子的錄像就在他手裏。若將這一切告訴警方,超過16歲的奈雪會面臨牢獄之災。但若選擇隱瞞,自己還配做警察嗎?

    事到如今,兩名施暴者已經身亡,除了將c社和旭鷹繩之以法,眼下最重要的還有安頓好被摘下面具的柴墨。

    柴墨是無辜的,被摘下面具後他就一蹶不振,一直維持着極低落的情緒。然而,身爲激進會成員的他們,身邊卻沒有任何其他面具可供佩戴。

    七山將雨傘舉高了些,透過雨柱他望向街對面的公寓。他知道,如今想讓柴墨恢復正常的辦法只有一個:

    既然公安局長爲鼓勵警察用其他面具辦案,提供了易汝俱樂部的地址,那自己爲何不將計就計,將柴墨的面具交換出去,讓他用一個新的身份繼續生活呢?

    雖然這背叛了激進會的宗旨,也背叛了警察的正義,但是爲了讓女兒脫罪,爲了讓無辜的柴墨重新振作,七山沒有更多選擇了……

    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身穿旗袍,慢慢爲七山泡製着清茶。而當七山嘴上道謝,一邊翻開硬皮書翻看pad時,他卻說不出話來了。

    『……柴墨,32歲,《每月樂理》雜誌的總編,殺過2個人,通緝在逃……』

    桌子輕輕一晃,引起了客服的注意:“先生是第一次來吧?手冊前幾頁有俱樂部的介紹和詳細流程。”

    “唔……”七山強忍驚訝,迅速將pad向後滑動幾頁後朝屏幕一指,“這裏面的面具信息……都是哪裏來的呢?”

    客服微笑道:“進門時的設備會收集來客身上所帶面具的大致信息,並在手冊中作簡單介紹。”

    “嗯,這可太好了,這樣就不會被騙了。”七山腦中嗡嗡作響,嘴上卻感嘆道,“這些信息都準確嗎?難道設備不會出錯?”

    “不會錯的先生,信息採集技術成熟多年,現在已經越來越被廣泛應用了。除了線下交換面具,就算網上的收售面具也都開始使用這項技術了,先生大可放心進行交易。”

    七山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作爲激進會成員的他,對面具交易市場的反感是正常的,但對這個產業鏈發展速度的低估,不得不說是項危險的失誤。

    “謝謝你,我要出去抽根菸。”七山站起身,走向門外時他路過了一位女士桌前。七山注意到,她是剛纔在樓下水果店中要求退款的女士。從她身邊路過,不難聞到股清淡的金桔香。

    =====右耳遠處,我聽到猛吸菸嘴的聲音。這貪婪的陣陣吸吮聲,提醒着我還存在。

    我想擁有很貴的東西,名牌琴名牌車。我想擁有很大的東西,山湖星海。

    我想擁有很好的東西,美食節音樂會。我想擁有很真的東西,愛與感受。

    然而我沒有。我只擁有一個身份。一個必須被他人認可才成立,必須被他人審視的身份。

    身份,這纔是我切切實實,唯一擁有的東西。

    所以當身份被抽離,我便一無所有,我就沒有了意義。=====

    “你可以把那隻手套還給我了。”

    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個男聲,聲音很是沙啞。

    =====沒有身份是種什麼感覺呢?這麼說吧:

    當我註冊一個新的社交賬號,出現在熟悉的網絡社區中,我頻繁進出和發言,試圖被他人認出我的真實身份,並對我說上一句“啊原來是你”。

    可是沒有,連我最親愛的人都沒認出我來。

    於是我急不可耐地登陸舊的賬號,對他們說了一句“哈哈沒想到吧,是我。”

    可大家卻問:“你又是誰?”=====

    “我不想和c社合作,你們纔是兇手。”

    又有一個新的男聲說話了,可我好像認得這個聲音。

    “你根本沒的選擇,七山警官。”

    沙啞男的聲音不大,卻氣勢十足。

    =====我想睜開眼睛,但我是誰呢?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是一個丟了護照的國外遊客,一個沒有國籍的世界黑戶,一個被註銷了所有賬號的網民,一個領不到角色的演員。=====

    右耳遠處,我又聽到大口大口的抽菸聲。這聲音不來自沙啞男,也不來自七山。

    我聽到有人走向那個抽菸的方向,我聽到有人在大叫:“你要幹什麼!!”

    “咚……”大叫的人好像倒地了,不一會我又聽到了七山的聲音:“來,睜開你的眼睛。”

    一股微涼的感覺從面部傳來,緊接着我聞到自己身上有股煙臭味,還夾雜着好多天沒洗澡的腐臭味。但我因此睜開了眼睛,我知道我被戴上了新的面具。

    “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看到了七山的笑容,他右手輕輕搭在了我的左肩。

    我看了看七山,又看了看他身旁頭戴鴨舌帽的男人。

    “從此以後沒柴墨了,你叫陳根。”鴨舌帽開口了,是剛纔那個沙啞男的聲音。

    “陳根?”開口後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我的聲音又蒼老又難聽,像是個將死的病人。

    七山卻將我慢慢攙扶起來,勸慰我說:“柴墨的面具已經毀了,你先戴這個陳根的面具生活。等我將警局的事安排妥當,風頭過去,我再幫你找個新的身份。”

    “毀了?風頭?”我好奇極了,完全聽不懂七山的意思。

    但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中充滿了愧疚。

    鴨舌帽嘴裏“嘖”了一聲轉身走了,對七山留下一句:“提醒他激進會成員的身份,還有,你別忘了我對你的要求。”

    七山拍了拍我的肩膀連忙說:“對了,陳根雖然是這個城裏的流浪漢,但也是激進會的成員。我們以後每週都能碰頭,一起參加激進會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