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名四海 >第四十五章 雪滿弓刀
    秦揚今夜休息,明晨動身,最快也要晌午才能下山,進入百崮原。他只領先一天時間,可天狼騎有馬匹,他只有一雙腿。

    百崮原從東到西足足五百里,他就算跑斷腿也不可能一天之內到達秦國最近的邊塞函峪關。

    可他此時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寄希望於雁翎關的天狼騎後知後覺,或者袁衡和過來搜查的天狼騎錯過,這樣才能多爭取一些逃亡的時間。

    想到這裏,秦揚一刻也不敢耽誤,強迫自己入睡。

    ……

    清涼山。

    衆將士按照秦揚吩咐,每天操練,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累得叫苦不迭。

    高正一邊拍打着身上的雪,一邊抱怨:“我並非怠惰之人,可每日操練百遍,屬實要命。張起,你怎麼看?”

    張起也累得腰痠背痛,可心態很好:“大人臨走前囑咐我們,軍無習練,百不當一;習而練之,以一當百。我們僅僅操練三天,卻能感覺顯著進步,此時絕不可輕言放棄。”

    高正笑了笑:“我就是說說而已。倘若我們更進一步,就不用再拖累他。。”

    張起自然想起在關府時,秦揚一劍斬殺四十人的畫面。

    “高兄所言甚是。今日也需早些休息,明天繼續操練,我以爲可以再增加兩人成組切磋,也好練習如何用於實戰。”

    “好主意!”

    與此同時,趙語柔、顧瑤、謝婉兒三女,正在忠義堂陪孫庭芳喝茶。

    “顧丫頭,你不是說要跟着他們練習拳法,怎麼今天下午躲房間裏睡覺了?”

    顧瑤爲孫庭芳斟上半杯茶水,忿忿不平地說:“秦揚真是壞透了,如此操練,就算鐵人也被磨成湯水。真不知道那些人怎麼傻乎乎地硬在那練,不怕累死啊?”

    趙語柔看了一眼謝婉兒,隨後責怪道:“瑤瑤不可亂講,秦將軍現在孤身赴險,我們每日爲他祈禱都來不及,怎麼還能說壞話?”

    顧瑤嘀咕了一句:“咒一咒,十年旺。再說,人家的大老婆都不急,殿下反倒先急了。”

    謝婉兒險些被茶水嗆到,小手猛拍了幾下胸口,緩過來些才說:“顧姑娘,你說的大老婆是誰?”

    顧瑤哼了一聲:“謝姑娘呀謝姑娘,你可真是裝糊塗的高手。這裏也沒有外人,咱們都是女兒家,不妨敞開天窗說亮話。”

    謝婉兒並不懊惱,問道:“何爲亮話?”

    顧瑤嘻嘻一笑:“你先回答我個問題。小女子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和小女子無以爲報只能來世做牛做馬,兩者區別在哪?”

    謝婉兒秀眉緊蹙,她哪曾遇到過這麼古怪的問題,一時間自然回答不上來。

    “諒你也說不出來,我來告訴你。以身相許呢,是已經看上了對方,正好就坡下驢;來世做牛做馬,是壓根看不上對方,只好賴到信則有,不信則無的來世。”

    趙語柔也不禁疑惑:“那和婉兒姑娘說不說亮話有什麼關係?”

    “殿下怎麼真糊塗了?謝姑娘要是沒相中她家公子,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和他同牀共枕?什麼問心無愧、形勢所逼,這話呀,也就騙騙秦揚那個傻子。”

    謝婉兒輕輕啜了口茶,微笑道:“顧姑娘此言差矣。趙姑娘每日早焚香,晚沐浴,虔誠祈求公子平安,以她身份何須如此?照你這麼說,她豈不是公子的……”

    謝婉兒突然臉上一紅,到了嘴邊的“小老婆”三個字怎麼也說不出來,不禁偷偷看了趙語柔一眼,發現她側過頭,看不到表情。

    顧瑤不滿道:“謝姑娘,你跟着你的公子久了,說話也開始像他。太傅大人,你來評評理,我們到底誰說的對?”

    孫庭芳閉目養神,似是沒聽見。都說三個女子一臺戲,他當然不肯參與進去,給自己找不清靜。

    “也不知道秦將軍今夜在哪裏安歇。”

    趙語柔此言一出,顧瑤和謝婉兒都不再爭論。

    孫庭芳看她們各懷心事,就草草散場,各回各房。

    ……

    天色灰濛,只能勉強看清近處時,秦揚已揹着行囊,踏上了下山的路。

    他僅僅胡亂吃了些硬餅冷湯,就摸着半黑出發。時不我待,他已經提前和即將出動的天狼騎比起腳力。

    還好昨夜烤着火睡了一宿,今天精力充沛,秦揚甚至覺得,可以趕在晌午之前到達太和山腳。

    不過他依舊小心謹慎,不斷用短劍探路,確保每一步都能踩實。

    一路無事。由於雪天看不見太陽,只能憑着感覺判斷時間。大約快到晌午時,秦揚終於踏上了一望無垠的百崮原。

    百崮原之前確實有不少丘陵,據說因爲數百年來秦國和晉國在此不斷交戰,戰死的士兵就地掩埋,竟把此地全部剷平,而且百崮諧音“白骨”——百崮已不見,可地下卻藏着累累白骨。

    此時一路平坦,不再需要處處試探,可秦揚並不敢放鬆。這種視野開闊的平原,無疑是天狼騎的樂土,只要被對方發現,就會逃無可逃。他只能朝着西面一步一個腳印前行,在茫茫雪原上如同一個不起眼的螻蟻。

    他背後的行囊裏除了一些乾糧,還帶了一牀棉被。至於水,直接就地取材,拿地上的雪來補充。

    秦揚一刻也不敢停,儘管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孤行,尋常人早已絕望,可每當他心生倦意時,就想起清涼山上的衆人,沉重的肢體又續了些動力。

    行至天黑,他粗略估計,足足離開太和山一百里。

    他不再繼續行走,找了處殘巖背後避風,一頓蹦跳將雪踩實,然後將棉被鋪在地上,把包裹當成枕頭,整個人蜷縮進去,再用棉被裹上。儘管臉頰凍的發疼,也只能如此將就過夜。

    秦揚放空心思,艱難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卻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羣狼瘋狂地追逐他,而他拼命地奔跑,卻怎麼跑都甩不掉狼羣,眼看幾頭狼已經撲到了身上——

    徒然驚醒,秦揚艱難地睜開眼,卻發現周圍亮如白晝,竟然全是手持火把、將刀架在他身邊的天狼騎!

    同時,一名天狼騎正伸過來手,試探他的鼻息!

    秦揚在和試探他氣息的天狼騎對視的一刻,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他預料過天狼騎會來,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當然,之前見過秦揚的天狼騎,除了袁衡之外全已被殺。好在袁衡本人經歷大戰,這次並沒有跟隨追兵過來,在場的天狼騎僅聽他描述過秦揚的樣貌打扮。現在秦揚臉上都是雪,他們也無法確認其身份。

    “活的!”

    就在那人驚呼之時,秦揚用力掀開被子,一把剎住那天狼騎的脖子,只覺渾身僵硬,四肢麻木,動作起來關節生疼。

    可此時秦揚被重重包圍,哪裏還在乎這些?

    他忍着劇痛,借那人反應空擋奪過火把,竟如鯉魚打挺般,從雪地上躍起!

    周遭一圈的天狼騎下意識地將刀卡了上去,意圖控制住他。然而,秦揚等的就是現在,一腳邁出踩在一把朴刀的刀背上,在鬆開手中天狼騎的同時,另一腳直接踏在持刀之人的肩膀上,騰空躍出了包圍!

    在躍起時,藉着手中火把光亮,秦揚這纔看到裏三圈外三圈的敵人!

    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就嚇得膽戰心驚,好在秦揚剛剛轉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刺激的異常亢奮,生死之間身體不再受心思桎梏,憑着在山林中被惡獸追趕的逃亡本能,又一步踏向外圍的天狼騎。

    而周圍的敵人同樣滿面懵懂,他們本來也奔馳了半宿,疲憊不堪,反應也麻木了不少。此時在他們眼中,就只看到一個手持火把的人如燕子一般飛了出來,不禁全部呆滯了一瞬,而這一瞬,就是秦揚逃生的機會!

    “不好,他要逃跑!”

    等天狼騎反應過來,秦揚已經藉着七八人的肩膀逃出包圍,奔向無人騎乘的馬羣。

    他環顧一眼,下馬查探天狼騎僅有幾十人,周圍仍有近千人還在馬上。這些人反應自然比下馬的天狼騎快不少,眼看秦揚已經躍上馬背,全都勒住繮繩圍堵上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秦揚雙腿狠夾,胯下戰馬喫痛,嘶鳴一聲,奮威揚蹄,竟一下躍出三丈遠。也就是這一躍,讓他衝出個口子,擺脫左右堵截上來的敵人。

    “駕!”

    秦揚策馬急馳,順勢將掛在戰馬上的物件全部倒甩出去,減輕馬匹負重。意想不到的是,他無心亂扔,還砸到身後追的最近的天狼騎,登時那幾個天狼騎人仰馬翻,讓追擊緩了半拍。

    這半拍就救了他的命,讓他直接甩出先頭部隊十多丈遠!

    秦揚擡頭望去,天地交際處已經泛起一層灰濛。他思索片刻,直接將火把扔了出去。

    他也是被逼的無所不用其極,爲了拉開距離,任何細節都不會放過。昔年,師父曾刻意訓練他夜間行動,以至於他比普通人更適應夜晚的環境。

    而戰馬只要有微弱的光亮就可以行進。既然人和馬都不受視線困擾,扔掉火把就能讓身後的追兵不易看清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