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名道士一路北行之後，邊走邊打，偶爾也會短暫休戰，然後換上一身破舊衣服，在一些個路邊攤上短暫停留，果腹充飢。
這一日，兩人來到一處麪攤上，那個比較年輕的道士看了看價目之後，弱弱的問道：“我們的面不要肉臊，可不可以便宜兩文錢？”
攤主看着兩人的衣物，猜想兩人應該是什麼苦命人，便大手一揮道：“無妨，肉臊照加，你只需給我個麪湯錢就好。”
年輕道士點頭謝過，摸遍全身後，那湯水錢也是沒湊夠，便轉頭看向年長一些的道士。
年長道士皺了皺眉，也摸了摸口袋，好不容易纔湊齊麪湯的錢。
兩人落座後，年輕道士揉了揉腦袋，嘆息道：“師兄，這一路打下來，誰也沒撈到好處，末了還得我拉下臉皮去跟那攤主好說歹說，才同意可以給我們便宜些。”
年長道士取出一雙筷子，在破舊衣服上擦了擦，然後看向年輕道士，平靜道：“無礙，你臉皮厚。”
年輕道士一時語噎。
“不想繼續打下去，就別跟着我，做你該做的事情。”
年長道士將筷子放在桌上，然後看向那個麪攤主，忽然問道：“如果他走武道這條路，你認爲他還會繼續煮麪嗎？”
年輕道士聽後只是搖頭，他又不是攤主肚子裏的蛔蟲，這種問題，他怎麼會知道。
不一會，攤主就把兩碗熱氣騰騰的肉臊面端上了桌，一臉笑意。
年長道士沒有立即開動，反而是看向攤主，問道：“如果讓你走了武道，你還會賣面嗎？”
年輕的道士則早已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嚥起來，嗦了兩口麪條後，笑道：“攤主的手藝這麼好，不賣面豈不是可惜了些？”
現在這個時辰，沒有什麼生意，攤主也所幸坐在了另外一張長椅上，跟兩人敞開心扉道：“武道這東西阿，年輕的時候確實有想過，也幻想過能成爲受萬人敬仰的武道高手，畢竟誰年輕的時候不願意做做美夢？但是後來察覺自己沒有天賦後，便就作罷了，人總應該認清現實才是對的。”
年長道士看向攤主，問道：“不後悔？”
攤主想了想，笑道：“後悔？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好後悔的，世界上有那麼多條路，像是那個已經名震天下的古小天，他就適合走武道這條路，而像我這種人……”
攤主回頭看了看他的那個小麪攤，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像我這種人，或許煮麪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年輕的道士已經將一碗麪早就喫的乾乾淨淨，點頭附和道：“對對對，攤主你這手藝是真好，喫完了一碗，感覺有些意猶未盡啊。”
年長道士臉色有些茫然，然後看了看眼前那碗還在冒着熱氣的面，終於是動了筷子，細細品味。
攤主也好奇兩人的來歷，於是便問道：“兩位小兄弟，聽你們說話不是本地人，外地逃過來的？”
年輕道士笑着迴應道：“算是吧。”
“犯了什麼事？”
“也沒犯事，只是爲了保護一個人而已，所以就一路邊走邊打，打到這邊來了。”
攤主點了點頭，以一種過來人的模樣，語重心長道：“世間唯獨情這一字，最難斷啊。”
知道攤主會錯意的年輕道士也沒解釋，只是盯着攤主呵呵的傻笑。
片刻後，年長道士也放下筷子。
然後，他再次看向攤主，問道：“若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有了武道的天賦後，你會放下這個麪攤嗎？”
攤主笑了笑，搖頭道：“大概是不會了。”
年長道士皺了皺眉，不解道：“這可是你曾經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怎麼現在反而就要放下了？”
攤主沒有着急回答，反而是指了指那碗麪，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事情，“好喫嗎？”
年輕道士立刻點頭，大加讚揚。
年長道士有些不解，但還是平靜的吐出兩個字，“好喫。”
“好喫，便就足夠了。”
攤主笑道：“我做的這面，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別看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攤子，每到日落黃昏的時候，可有不少人會趕着來喫我這面，來的晚些的，也不需要桌子，端着個麪碗，蹲在地上也是喫的津津有味，而那些沒喫上的人，大多會懊惱不已，每每看到這樣的場景的時候，我就會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年長道士反駁道：“可是入了武道，纔會有更好的生活，那時候你會更幸福。”
攤主無奈的笑了笑，問道：“你能保證嗎？”
年長道士信心滿滿道：“能！”
“不，你不能。”
攤主搖頭道：“如果真的走了武道這條路，且先不說我能走到什麼高度，就是成爲那天下第一，真的能確保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嗎？依着我來看，卻不見得，有的人喜歡打打殺殺，那是他們骨子裏就流淌的東西，可我卻不喜歡，相比起天天去打打殺殺，我更喜歡鑽研鑽研怎麼把面揉的更加勁道，怎麼把湯熬的更加好喝，這纔是我要的生活。”
他實在是搞不懂，這種小麪攤究竟有什麼好留戀的。
或許，他一輩子也不會懂得，這些平頭老百姓所希望的日子。
因爲他本身就站的很高。
而他，也正是攤主口中的那種，骨子裏就流淌着打打殺殺血液的人。
年輕道士則是豎起大拇指，誇讚攤主活的通透。
被人誇，自然會高興，攤主這樣的人更是不例外，故作謙虛道：“什麼通透不通透的，我只是比大多數人幸運罷了，比起那些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我起碼找到了一個能讓我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
年輕道士與攤主互誇幾句後，那邊麪攤便有來了生意，攤主打了個哈哈，便告辭去做他的生意了。
看着攤主煮麪露出的那個笑容，年長道士陷入了沉默。
年輕道士笑道：“師兄，現在你懂了嗎？”
年長道士搖了搖頭，否認道：“他代表不了所有人。”
年輕道士嘆氣一聲，沒在跟他的師兄爭個高低。
兩人準備離去時，年輕道士找到了攤主，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小物件遞給攤主。
是一隻做工雕刻算不得太精細的小烏龜。
年輕道士笑道：“攤主，多謝你的解惑了。”
攤主擺了擺手，“算不得解惑，只是你們問了，我也就如是說了。”
攤主說什麼也不肯收下這隻小烏龜，雖說做工雕刻不好，但到底還是能賣上一點錢的。
這兩個年輕人，連喫碗麪都要討價還價，這種時候怎麼反倒大方起來了？
年輕道士笑了笑，還是執意的將小烏龜放到了攤主身邊，然後湊到攤主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聽完年輕道士的話，攤主一臉的驚愕。
在放眼望去的時候，兩名年輕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攤主拿起那隻小烏龜，有些出神。
……
……
雲海之上，兩人並沒有着急出手。
趙琦行站在一朵雲彩上，說道：“怎麼樣，一路走過來，你也問了不少人，可似乎他們並不在意能不能有武道，而只想享受當下平靜安逸的生活。”
宋不凡一臉的不屑。
這幫平頭百姓，定是跪習慣了，所以一輩子都不覺得自己能站起來了。
趙琦行語重心長道：“師兄啊，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沒有必要。”
宋不凡疑惑道：“爲何？”
趙琦行看着下方，“因爲他們的美夢也做過了。”
有些時候，美夢做過了，就可以了。
至於美夢能不能成真，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當事實與夢想發生偏差的時候，那樣的落差感，才更打擊人。
宋不凡對此依然不會苟同，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兩柄劍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側，平淡道：“繼續。”
趙琦行默默哀嘆一聲。
他的境界與宋不凡差距不小，跟宋不凡每一次交手，他都會覺得有些喫力。
所以，他更多的都是與宋不凡周旋，因爲他殺不了宋不凡，而同樣的宋不凡也不會輕易的能殺了他。
若不是他以那霸道無比的道門氣息死死壓制着宋不凡，恐怕這場戰鬥很早就應該結束了。
兩個同門師兄弟，到頭來卻要爭個你死我活，這讓趙琦行頭疼不已。
趙琦行伸了伸手，說道：“師兄，這樣打下去可沒個結果。”
宋不凡問道：“那你想如何？”
趙琦行想了想，說道：“依着我看就是算了，但我估摸着你應該不會答應，所以這些日子我都在想應該如何辦，現在看來，只有一個去處了。”
“哪裏？”
“京都。”
宋不凡蹙了蹙眉，沒有一口答應。
古小天已經到了京都，做了一件大事，這樣的大事自然是會有風聲的，而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想要知道這些消息並不是什麼難事。
只不過，讓宋不凡感到詫異的是，趙琦行這一路都在拖着自己，目的也很簡單，防止自己接近古小天，可現在倒好了，趙琦行這是上趕着讓宋不凡再次接近古小天。
所以，宋不凡才會沒有立即答應下來，懷疑這又是趙琦行使的什麼詭計。
趙琦行卻也不着急，只要不打架，那什麼都好說。
片刻後，宋不凡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好，就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