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動的塵埃似乎在有規律的運動,它時而演變出自己兒時的模樣,時而又幻化出自己中年時的意氣風發,同樣照射出了自己此刻的落寞寂寥。
整個監牢中,除了潮溼與腐朽的氣息,能讓袁迪感覺自己還活着外,沒有半點生機,甚至連嘰嘰喳喳的耗子,都不曾見到一個。
吱呀—!
牢門展開的聲音響起。
袁迪像是上了發條一般,猛地翻身坐起,一個箭步直接竄了出去,雙手扒在監牢碗口粗細的木樁上,瞪眼盯着那陰暗漆黑中的身影。
果然!
一個捧着牢飯的獄卒,如往常一般從陰暗中走出來,依舊是低着頭,看不到半點表情,腳步匆匆,將新的牢飯放下,又將舊的碗筷收回,便要匆匆離開。
“你說話呀!你倒是說話啊!”
“你是啞巴嗎?還是聾子聽不見啊?”
“嘴巴縫上了嗎?陪我說會兒話!”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這點總能告訴我吧?”
“你別走啊,回來,給我回來!”
“給我回來—!!!”
匆匆的獄卒走了,正如獄卒匆匆的來,獄卒機械的像個木頭,留下了飯菜,帶走了殘羹,他匆匆的冷漠,有如萬箭穿心。
當獄卒消失在陰暗中,袁迪的聲音再次沉寂,他面無表情,倒也不惱,習慣了足足半年多的時間,他已然習以爲常。
至於適才的發狂怒吼,只不過是他抓住機會,向外宣泄自己的情緒而已,即便獄卒緘口不言,也總勝過這些冰冷的木頭。
然而......
袁迪不知道的是。
他此刻的舉動,全都被陰暗中的郭嘉、李儒看得一清二楚,更聽得明明白白,這是郭嘉攻略袁迪的一個策略,持續了接近半年時間。
如今,皇帝陛下帶來了李儒,而且對方與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郭嘉覺得也時候該收網,從這傢伙口中套出點東西來了。
二人跟着獄卒,出了監牢,來到旁邊的審訊房。
郭嘉返回上首落座,呷口熱茶,輕聲言道:“實不相瞞,爲了撬開此人的嘴,在下花費了不少心思,適才文優也見着了,此人心智已然凌亂,不久必然崩潰。”
“當然,此事畢竟涉及到袁家,袁迪即便崩潰,對於我等亦有提防之心,若是文優可以出面,必然事半功倍。”
見了郭嘉手段,李儒才明白自己輸的不冤,對方將人心的把控達到了極致,因此即便人手不足,亦能發揮出最大功效。
這一點,比自己的“笨辦法”強出一萬倍不止,單純對於人力、人心的掌控,郭嘉全面碾壓自己,實在令人敬佩。
李儒原本以爲,南陽漢庭的中堅力量,全都是些四十歲以下的小年輕,甚至還有些人,僅僅只是二十餘歲。
雖然年齡小不是錯,但這代表着閱歷不足,官場經驗不足等諸多弊病,可李儒豈敢想象,弘農王身旁的這些人,竟一個個強悍如斯。
前有尚書檯荀彧,辦事可謂滴水不漏,一人掌控三州的農耕,絲毫不費力氣,更沒有過半點紕漏,將南陽漢庭上下,打理的是井井有條。
至於旁人,李儒雖然不甚瞭解,但從目前南陽漢庭的發展狀況來看,必定也是青年才俊,才能卓著之輩。
這樣的朝廷當真是勃勃生機,令人嚮往,遠比長安漢庭那污濁的環境,強上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
李儒心服口服,終於將高傲的頭顱,徹底垂下:“奉孝放心,儒與袁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番能替陛下做點事,以報家仇,儒死也甘心。”
“您還有何吩咐?”
李儒深躬一禮,鄭重言道:“儒必銘記於心。”
郭嘉點點頭:“還真有!”
李儒頷首:“奉孝請直言。”
“據郭某掌控的情況,此人生性比較謹慎且多疑,想要從他口中套話,沒有那麼容易,即便他現在跟你說了什麼,出來照樣不認。”
“是以......”
郭嘉思索了片刻,輕聲道:“郭某以爲,文優切記不可太過明顯,要先想辦法打消此人疑慮,然後再思考如何套取情報。”
“切記不可操之過急,否則不僅情報難以套取,甚至還會葬送了郭某這半年來的努力,其中分寸,還需文優自己掌控。”
李儒揖了一揖:“奉孝放心,在下必銘記於心。”
郭嘉點點頭,徹底放下心來:“我相信文優的智慧,一個小小的袁迪,必難不住你,若能成功獲取情報,你全家的仇,必不在話下。”
李儒再次拱手:“在下明白。”
“很好!”
郭嘉對於李儒的識時務,非常滿意:“既如此,半個時辰後,你便會由獄卒送進去,將你二人關押在相近牢房,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李儒自然清楚,這是爲了降低袁迪對自己的疑心,更方便自己套話:“奉孝思慮周全,在下佩服之至。”
旋即。
郭嘉緩緩起身,長出口氣:“既如此,那郭某便離開了,文優在此好生考慮考慮,該如何切入話題,能不引起懷疑,袁迪此人便交給你了。”
李儒頷首點頭:“放心,在下必竭盡全力。”
旋即。
郭嘉當真離開了審訊房,只留李儒一人在屋子裏,思考對策。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獄卒走入,一揖作禮:“實在抱歉,得罪了。”
李儒站起身來,伸出雙手:“上鐐銬吧。”
獄卒:“喏。”
將鐐銬給李儒套上,獄卒便將其押入監牢。
吱呀—!
牢門展開的聲音響起。
袁迪條件反射般衝到門口。
可他等啊等,依舊不見半個聲音,屏氣凝神,只聽得隔壁不遠處,有牢門展開的聲音,想來是新獄友到了。
不過......
袁迪卻沒有太過興奮,反而有些懷疑。
如此忽然多個人來,他前半年的努力,不就白廢了嗎?
“呃......呃......呃呃......”
隔壁不遠處,響起一陣沙啞的呃呃聲,對方不停的捶打牢門,摔得鐐銬叮噹作響,發出刺耳的聲音,但這聲音依舊是沙啞的呃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