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坊老闆李文淵在書房內焦急地踱着步子,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彷彿腳下不是堅實的木板,而是一片隨時可能崩塌的薄冰。
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裏醋坊老闆的和藹與從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以掩飾的焦躁和憂慮。
昨天夜裏的那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
從醋坊出來,他冒着巨大風險,悄悄摸到了“蝸牛”的住處。然而,那裏卻是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不敢貿然敲門,更不敢隨意詢問鄰居,因爲在這裏看似平靜,實際可能暗流涌動,誰也無法確定身邊是否就隱藏着中國特工的眼睛。
李文淵深知,如果“蝸牛”真的暴露被捕,那麼他的住處必然會成爲重點監控的對象。
守株待兔,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然而,他也不能就這麼幹等着,坐以待斃。
於是,他想出了一個看似高明實則冒險的計策——報假警。
他找到了一個公共電話亭,用“蝸牛”的掩飾身份向最近的警察所報了案,聲稱自己的住處遭了賊。
警察來的很快,遠遠超過他們平時的出警速度。
李文淵則隱藏在暗處,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警察們在“蝸牛”的住處附近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他們嘴裏嘟囔着抱怨着,似乎對這次出警頗爲不滿。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李文淵聽到了那句讓他如墜冰窖的話。
一個警察說:“媽的,那幫傢伙明明就在附近,還得讓咱們兄弟跑腿兒,真不是東西。”
雖然對方並沒有明說“那幫傢伙”到底是誰,但李文淵心裏卻清楚得很。
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蝸牛”很可能已經落入了中國特工的手中。
今天白天,他又一次來到了“蝸牛”賣報紙的地方附近打探消息。
然而,那裏卻空無一人,報紙攤也不見了蹤影。
這一切都在印證着他的猜想,“蝸牛”真的出事了。
李文淵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和絕望。
雖然平日裏和“蝸牛”在接觸的時候,自己非常小心,但他可不相信會有什麼絕對的事情。
中方特工仍舊在守株待兔,只能說明自己暫時還沒有被供出來。
但如果“蝸牛”扛不住嚴刑拷打,他很快有可能暴露在了敵人的視線中,隨時都有可能被捕。
他想過逃跑,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逃跑只會讓自己更加被動。
他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家子。
李文淵對妻子和孩子都隱藏了自己的日本間諜身份,但這麼多年生活下來,夫妻、父子之間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李文淵捨不得丟下她們。
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自己不能慌,不能亂。
只有保持冷靜和清醒的頭腦,才能想出應對之策。
這時,妻子輕輕地推開了書房的門,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走了進來,香氣四溢,瞬間驅散了屋內的些許沉悶與壓抑。
這些年,她默默地在背後支持着丈夫,相夫教子,將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的存在,對於李文淵來說,既是堅強的後盾,也是心靈的慰藉。
見丈夫悶悶不樂,妻子心中一緊,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她走到李文淵身邊,輕聲細語地安慰道:“現在這世道做生意不容易,你也別太貪心了。咱們的家業已經不小了,沒必要爲了多賺點錢就累壞了身子。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錢多錢少都是次要的。”
李文淵聽着妻子的話,心中的焦慮與不安稍稍平復了一些,輕拍着妻子的手背,柔聲說道:“你放心,我就是一時想起有批貨急着發出去,又找不到車輛,所以有點着急。沒事的,沒事的。”
然而,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了窗外。
妻子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但她並沒有多問,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將蓮子羹遞到了他的手中。
“沒事就好,你可不能有事。”妻子輕聲說道,“家裏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你呢。趕緊趁熱吃了這碗蓮子羹吧,我給你放了些冰糖,去去火。”
李文淵接過蓮子羹,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心品嚐,他的思緒依然飄忽不定。
無論如何,自己不能告訴妻子真相,不能讓她捲入這場危險的漩渦中來。
但是面對妻子關切的目光和溫柔的言語,他又怎能不感到愧疚和自責呢?
一碗甜絲絲的蓮子羹,硬是被他吃出了苦苦的感覺。
放下碗,李文淵對妻子說:“時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在這裏再盤盤賬。”
妻子看着李文淵,眼中滿是關切和不捨。她知道丈夫的性子,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便也不再多說。只是輕聲囑咐道:“別太晚了,身體要緊。”說着,她轉身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
李文淵看着妻子離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現實卻容不得他過多地沉浸在這份溫情之中。
他必須儘快想出應對之策,否則不僅自己難逃一劫,就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和上級聯絡?
李文淵覺得也不妥,他手裏沒有電臺,只能通過人工聯絡,萬一自己已經被監視了呢?
這會直接連累到上級,其後果是災難性的。
退一步講,自己沒有被監視,但在“蝸牛”被捕這個消息沒有更加確鑿的證據就向上級彙報,也會被認爲是自己的無能。
一時間,李文淵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書房裏的寧靜。
李文淵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個時候來電話,多半是生意上的事情。
可是他現在哪有心情去談生意?
他的心思全都在“蝸牛”的事情上。。
他沒接電話,任由電話鈴聲在空曠的書房中迴盪。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的夜色中,腦子裏卻在飛速地思索着對策。
可是電話鈴聲卻像是不依不饒似的,剛剛沉寂不久,又再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