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如果說一中的高中部是天天補課的hard模式的話,那附中就是hell模式。
和錄取通知書一起送來的,是軍訓和提前報道的通知書。
上海高中有一項特產,即所謂“三學”——學軍、學工、學農。其中“學軍”就是入學軍訓。
報道通知上寫的明明白白的,八月五日到學校報道,八日開始軍訓。軍訓完後休息三天。八月十八日起正式開始高一課程,除週末和國定節假日外,學生不得離開學校,違者做曠課處理。
“八月就開學了?這是要熱死誰啊?”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喜悅持續了不到五分鐘就被澆滅了,範俠哭喪着臉說道。
“X大附中的教室有空調麼?寢室有空調麼?”
範俠巴巴地問道。
今年上海的夏天來的特別早不說,天氣還異常悶熱,已經持續多日的高溫天氣把整個市區炙烤得宛如鐵板一般。
一想到要在這種天氣裏,在熱辣辣的操場上站軍姿,走正步,範俠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變成一根軟掉的年糕,徹底融化掉了。
“你做夢呢?X大的寢室都沒有的東西,附中憑什麼有?”
在X大讀了四年本科的寧小北嘲笑他癡人說夢。
反正一直到他畢業那年,他們男子寢室都沒有裝上空調。
“啊,還是一中好!”
範俠大叫一聲,往沙發上一躺——一中雖然也要軍訓,但好歹晚上可以回家睡覺啊。
不管範俠樂意不樂意,去學校報道的那天終於來臨了。揮別了他的空調、電扇、遊戲機和DVD,範俠拖着行李箱來到了筒子樓下的小廣場。
同樣拖着行李的寧小北和常樂蘊已經等在樓下了。
“快點,就你慢。懶驢上磨屎尿多。”
趙景聞見到他下樓,就招呼大家上車。
爲了送這個孩子去報到,他特意租了一輛七人座的依維柯。他新買的豐田車小轎車坐不下那麼多人。不過三個孩子的行李佔得地方太多,所以常樂蘊的新爸爸,南匯小趙就不能跟着一起去了。
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帶齊了,趙景聞踩下油門,小巴出了工人新村的門往西邊開去。
X大附中就在著名學府X大新校區的隔壁,差不多三年前學校從老城區整體遷移了過去。和原本市區裏“螺螄殼裏做道場”的老校區比起來,位於郊區的校園自然又大又氣派,但缺點也是很明顯——用日後範俠的話來說,簡直就是被關在在山裏讀了三年書。
附中自然不會在深山老林裏,實在是因爲地處偏遠,地鐵滿打滿算至少要再過七八年纔會開通。出了學校大門放眼望去,除了田地就是魚塘,再不然就是高壓線,完全就是農村風光。
當地人要去市區,要麼自己開車,要麼只能搭成長途巴士。一天兩班車,早晚各一部,單程開到市區差不多要兩個半小時左右。所以當地人乾脆就把去市區叫做“去上海”,壓根就沒把自己當上海人。
附中當然是有校車的,不過要到九月正式開學的時候纔會開始運營,現在要去學校就只能靠自己了。
車子越往西面開,道路兩邊的景色就越荒涼。先是經過大批的老廠房,接着廠房都沒有,只剩下田地了。
趴在玻璃窗上,他的眼珠子瞪的老大,電光火石之間和那褐色的老牛做了一番眼神交匯。
“老天爺也,老大你怎麼就選了這麼一個地方唸書啊?”
車後排,王伊紅母女正在低聲講話。
常樂蘊也是第一次去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一個人住,女孩子總歸還是比較嬌氣些,車子開到過橋收費站,小姑娘就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了。王伊紅拉着她的手,有一堆話要囑咐,就這樣說了一路。
寧小北和他老爸則是從上車就開始打瞌睡,車子搖啊搖的,兩人已經睡得人事不省了。
倒不是他們兩個心大,是昨天夜裏寧建國已經把一堆讓他注意身體,不要學的太辛苦,要照顧範俠和其他幾個孩子的話都叮嚀過一遍了。
一直說到半夜三更,寧小北忍不住開始打哈欠,寧建國才關上了實在已經塞得不能再塞的行李箱,摟着兒子上|牀睡覺了。
所以範俠大驚小怪了半天,一轉身發現沒一個人理他,頓時有些尷尬。
“傻小子。你原來不是還要去山裏學武功麼,你以爲山裏是有空調還是有遊戲機啊。”
趙景聞看他一臉呆相,趁着紅燈的當兒摸了摸他的腦袋瓜。
“我們中午先去附近的古鎮轉一圈玩玩,一起喫個午飯,下午再去學校報道。”
上海郊縣有很多保持得還算不錯的江南古鎮,比如大名鼎鼎的朱家角,以美食聞名的七寶老街,還有邵稼樓,新場古鎮等。
附中不遠處也有一個老街,原汁原味地保留着百年前的風貌,時常有劇組來此地取景。
車子彎進砂石填出來的臨時停車場,一陣顛簸終於把寧小北父子兩給震醒了。
寧小北抹了抹嘴巴,還沒從“爸爸復活”的夢中夢裏走出來,就看到坐在對面的範俠投射過來的幽怨眼神。
“幹嘛?”
“老大你騙我。”
範俠皺起鼻子。
他如今已經長得很是高大了,手長腳長,像是一棵夏日裏肆意發生的樹木。畢業前體檢,範俠已經長到了一米七十五,從背後看完全都是個大人模樣。
前段時間範俠和他在市中心蕩馬路,居然有二十出頭女孩子上前問他電話號碼。範俠眨巴着眼睛說:大姐姐,我們老師說過了,中學生不可以談戀愛的。把兩個女孩子糗得奪路而逃。
偏偏他的神態還是幼稚的很,喜歡誇張地擠眉弄眼,而且時不時地怪叫兩聲,完全是一副無知孩子模樣,在寧小北看來很是滑稽。
“我騙你什麼?”
寧小北戴着頂太陽草帽下了車。他今天難得穿了一件花襯衫,配着鼻樑上的墨鏡和帶孔的風涼皮鞋,乍一看還以爲是從南洋回來的歸國華僑。
他摸了摸太陽穴,感覺有些刺刺的痛,可能是剛纔車子上的空調打得太厲害了,吹的有些頭疼。
“你說附中是個好地方,周圍要什麼有什麼,都是一中沒有的。”
“是啊,你看這裏多清淨。鎮上也沒有幾個人,想玩也沒地方玩,最適合唸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