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婆,沒事的。我又不是女孩子。再說了這又不是傷在臉上,胳膊上又無所謂的。”
看着奶奶輕手輕腳地摸着那道肉紅色凸起的傷疤,寧小北連忙道。
“不行!”
寧老太和範俠異口同聲地說道。
“將來儂去社會上做事,人家看到你胳膊上有疤,心裏要多想的。以爲你是青紅幫的咧……”
寧老太撇了一眼激動的小黑皮,轉頭繼續說道,“好婆年輕的時候認識一箇中醫大夫,會做一種祛疤的藥膏。等好婆去打聽打聽,他還在做伐……”
不是,好婆,青紅幫這種東西早就沒有了。而且儂年輕時候認識的醫生,現在活着沒活着還是大問題啊!
不等寧小北阻止,她奶奶就拄着柺杖,滴篤滴篤地往房間裏去了。
“你起什麼哄啊?”
寧小北摸着傷疤白了範俠一眼,“我覺得這個挺好的,多有男子漢氣概。”
書上都說了“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
他這個勳章有一尺左右,分量十足。
寧小北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外表太柔弱了,缺少一些威懾力,說到底就是不夠“陽剛”。有了這條傷疤剛好平衡一下,說不定另有一番魅力呢。
“不不不,絕無此種可能,老大你不要亂想。”
範俠急忙潑冷水,“你不太適合走這種猛|男路線,要走也是我來走。這樣吧,丁哲陽他媽媽不是路道粗得很麼,最近都送上海的小姑娘去東京拉雙眼皮,墊鼻子什麼的。她肯定認識那邊會做祛疤手術的醫生。到時候大不了阿拉去東京跑一趟就是了。”
老大原來多好看的胳膊,跟玉藕一樣的。現在好像爬了一隻蜈蚣八腳,實在是太不和諧了。
範俠一看到這道疤,就想起了那天寧小北捨身做肉墊的一幕,愧疚之心又氾濫了起來,“反正不行的,你不能留疤的。”
寧小北聽他說話都帶着哭腔了,忙開起玩笑,“怎麼?你是怕我嚇到了你的譚蕊蕊麼?”
“老大!”
範俠都想用柺杖去敲他腦袋了。
“都說了,我不喜歡她的,你不要亂講。”
“哦,那你那天的表現的很像是喫醋沒錯。”
寧小北歪着頭,促狹地問道,“難道你知道我拒絕她之後,不感覺開心麼?”
“我走了,等會喫飯的時候叫我。”
範俠直接轉身往自家大門走去。
現在奶奶和小梅也住到筒子樓了,不過不是和兒子一起住,而是租下了王伊紅原來的那間房。從黃山療養回來之後她們就帶着傢俱搬來了,準備一直住到分配好的動遷房能夠入住爲止。
建德里的動遷已經是鐵板釘釘,等放完國慶假期,拆遷大隊就要開工了。
現在弄堂裏一片亂糟糟的,大多數住房困難的人家盼拆遷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了,早幾個月前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搬走了,只剩下幾家抱定了決心要做釘子戶的人還堅守在原地。
就比如宋老太爺家。
動遷組說他家一共五十平房米的房子里居然塞了二十八口人實在太誇張了,最小的一個都不滿一週歲,不同意他要十套動遷房外加二十萬賠償金的要求。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上班”。
拆遷辦上班,他也上班。拆遷辦下班,他就帶着重孫孫回家。
他也不吵,也不鬧,就這麼笑眯眯地蹲在人家門口。但凡有人進出,他還跟人家打招呼,不知道還以爲這個老頭是特意請的門衛。
拆遷辦的同志看不過眼,讓他們家裏人把老頭給領回去。三十七八度的天,萬一真的出事了他們擔待不起。
結果老太爺的兒孫們就雙手一攤,說他們拿自家老頭子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幾位同志不如自己去和我家太爺談談,看看怎麼解決。
要說這副喫相也太難看了,寧老太基於這麼多年的鄰居情誼也去勸過,說他萬一倒下,這家還不就散了。現在能分配到七套房子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外孫女,乃至外甥的戶口就別再多想啦。
結果宋老太爺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說自己的兒子沒有老太的兒子那麼有本事,現在夫妻兩個,連帶女兒一家也都是下崗待業人員。他要趁着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幫着孩子們多爭取點福利。等明朝眼一閉,腿一蹬,也不用操這份人家的心了。
這話說的太心酸,寧老太也聽的淚漣漣。
想當初剛搬到建德里的時候,宋老太爺還是宋小開,家裏那是大馬路上開皮貨店的,進出都坐大轎車,從不爲鈔票操半點心。如今混到這種樣子,要一個八、九十歲的老頭撕下臉皮給兒女們“搏身家”,實在太讓人唏噓了。
“寧老太太,還是儂有福氣。兒子孝順,也有本事,孫子更是聰明,會讀書。”
頂了兩個月的大太陽,本來細皮嫩肉的老太爺如今黑得跟拆遷大隊的民工一樣,頭髮也全白了,本來不明顯的老人斑都曬出來了。
他衝着寧老太擺了擺手,嘆息到,“兒孫自有兒孫福。要我說儂就不要再要求建國結婚了。你看我的那些子女,倒是各個結婚,算起來我也是兒孫滿堂,又有什麼好處呢?算了吧,都算了吧……”
寧老太被他這一番感嘆弄得無話可說,只好長嘆一聲。
因爲寧老太也搬來了,這個國慶節就顯得格外熱鬧。趙景聞本來想在附近的小館子裏訂一桌酒席的,但是寧建國堅持要在家裏做。他好久沒有在家裏擺大宴席了,趁着人多,要好好露露本事。
於是寧家今天從今天一早就忙起來了。
現在日子好過了,寧家新買的大冰箱裏都是高檔食材,進口的牛肉,東星斑,寸把長的大明蝦,還有四樓趙叔叔昨天夜裏特意從南匯老家帶回來的自家種的綠葉菜,都是不打農藥,用大糞做肥料的那種,豐富得不得了。
兩個一個趙叔叔,一個寧伯伯,三個大男人你殺魚我切菜他顛勺,忙得不亦樂乎。把上海男人賢惠的特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小梅姑娘本來也要幫忙,被寧建國從廚房裏請出來了。
“這頓飯呢,就讓我們男士動手。女士們就到客廳裏坐坐,看看電視喫喫茶,搓搓小麻將,等着喫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