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穿着一件棗紅色的燈芯絨披風,下面穿着是加絨的長款同色旗袍。如今披風被女人扯得落在了地上,旗袍的前襟被抓開,就連掛在脖子上的巴洛克珍珠鏈子都被女人抓的落在地上,各種形狀各異,閃着綠光、紫光的珠子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範俠站在一旁目瞪口呆,都沒反應過來,小梅就被那女人一把拉出了店堂,來到樹下。
店裏來幫忙的大學生小雷急忙推了一把範俠,讓他去家裏叫人,然後自己衝了過去,伸手去抓那女人。
誰知那女人就像吃了大力丸似得,渾身簡直有使不完的力氣,一邊拽着小梅,一邊踢着小雷,三人就這麼在大樹底下翻滾了起來。
“賤|人,狐狸精!我看你就是個狐媚子,天生勾引男人的壞種。”
女人大聲嚷嚷着,她穿着褲子,一個翻身把小梅壓在身下,然後往她肚子上一坐,左右開弓扇小梅的巴掌,把附近走過的鄰居都吸引了過來。
這會子正是下班高峯,不少人剛從小區門口進來,這下連家都不回了,興致勃勃地跑來看熱鬧。纔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小店外就聚集了十來個人。
他們都是認識小梅的,也知道她不久前纔剛結婚。
這新婚的熱鬧勁兒還沒過去多久,周先生家的玻璃窗上還貼着大紅的“囍”字呢,怎麼這會子就有人來抓姦了啊?
要說這女人也夠剽悍的,就這麼些許功夫,小梅的臉就腫的跟高莊饅頭似得了,哪有平日裏水靈靈的美容院老闆娘的模樣。
寧小北跟範俠一塊從店裏奔了出來,見到眼前這一幕,範俠這次都不用寧小北吩咐,先去抓女人的肩膀。
“你是誰啊你,放手,放手!”
畢竟是未來的警察,範俠手下有點功夫,剛纔小雷半天都進不了這潑婦的身,範俠上前,按着她的肩膀三扭兩扭,就卸了她那股蠻力氣。
不過他也不好傷人,把女人從小梅身上拉下來之後,輕輕往旁邊一推,把她甩到香樟樹底下去了。
“哎呀!打人了,打人了啊!”
女人摔了個四腳朝天,在地上滾了一圈,然後扶着香樟樹的樹幹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她本來還想多滾兩圈的,沒辦法,老太太種的那些仙人掌龍舌蘭什麼的都是帶刺的。
那仙人球還算罷了,仙人掌上一根根的鋼刺比縫被子的針都要來的粗,她剛纔一不小心被紮了一下,再往下一看——好傢伙,這地下的花花草草就是一個兵器庫啊,於是急忙站了起來。
那女子站在樹下,茂密的樹影子將她的人遮去一半多,路燈下看得不怎麼真切。
這麼粗粗一瞧,寧小北也沒認出她是誰來。聽口音不像是上海人,像是從北邊來的。再看衣服打扮也不像大城市來的,怎麼周老師在鄉下還有女人不成?
這邊還不能寧小北和範俠上去與她說話,這女人居然用自己的腦袋開始不停地撞起了大樹,邊撞邊乾嚎着,“不活了,我不活了……被狐狸精搶了男人我還活個什麼勁啊。”
“難道真的是周先生的老婆?周老師在君君媽媽之前還有一個老婆?第一個老婆來打第三個老婆了?”
衆所周知,周先生原本的太太,也就是周芸君的媽媽是得病死的,病了好多年,都是周先生盡心盡力地伺候的。
尤其是君君媽媽癱在牀上的那些日子,君君正好在讀中學。周先生又要當爹,又要當媽,又要上班養家,還要照顧老婆,輔導女兒讀書,過了幾年黃蓮樹下喫黃連的苦日子。
也是君君媽媽沒福氣,沒能看到君君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在君君高一的時候撒手人寰了。
不過也因爲這樣,周先生在鄰居里那是很有口碑的,提起他就沒有一個不誇的。
要知道“夫妻都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又說“久病牀前無孝子”。這夫妻再怎麼好,其中一方病倒了。即便不離婚,那也是女人照顧男人的多,男人照顧女人的就真的寥寥無幾了。
周先生不但照顧老婆那麼多年,讓她走的時候依然清清爽爽,乾乾淨淨,還把女兒拉扯到那麼大,考上大學,實在可以評選“上海絕世好男人”。
所以周先生娶了比他小那麼多歲數的小梅的時候,鄰居里沒什麼人傳閒話,都知道他的品格是絕對信得過的。他娶小梅絕對不是爲了美色和小梅的錢財,兩人都是看中了對方的人品。
但是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又是什麼東西?
“什麼老婆啊?周先生前後只有兩個老婆,沒有其他女人。”
“有女人也不會讓你知道啊,她不能是小三麼?”
“有病啊!你看看這個女的,年紀比周先生還要大,怎麼可能是小三。要說小三也是小梅……哎,不對不對,小梅是明媒正娶的。哎呀!亂掉了,到底什麼鬼麼,周先生呢,誰去把周先生叫過來呀。”
鄰居們議論紛紛,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烏鴉鴉的一片。那女人怕也是個“人來瘋”,好似名角上了臺,見到底下滿堂彩,嚎得更加起勁了。
“哎呦,負心人啊負心人,狐狸精啊狐狸精,可憐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大上海尋親,竟是這樣的下場啊。沒天理,沒天理。”
這做戲的功夫和小梅的嫂嫂可以一拼了,不過他們一個北派,一個南派,真得互相鬥起來,也不知道孰高孰低。
“小梅,小北,怎麼回事?”
聽着前頭的動靜,奶奶拄着柺杖,在蘇州表外甥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外甥媳婦和兩個小姑娘,他們是絕想不到一到大上海就能看到這種好戲的,瞪大眼睛,神情各異。
“小梅,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奶奶見着小梅狼狽的樣子,勃然大怒。
她剛想要出去看看,就被寧小北急忙擋了回來——奶奶的身子骨不比當年了。當年她能帶着警察橫掃建德里,如今可是沒那個體格了,這要是氣出個好歹來,可是真的要出大事,
範俠把小梅扶到店裏坐下,大學生小雷站在門口驅散人羣,那女人不依不饒地想要撞進來,被他死死地擋在外面。
“沒什麼好看的,散了吧,都散了吧。哎,你別進來,誰讓你進來的。”
小雷張開手,就跟護着小雞仔的老母雞似得,把女人堵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