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意天意都是天意 >第二十五章
    魯國西北邊陲

    嘉榮記得她說過,若是他將自己置於險地,便絕不會再管他。

    然而,殷過還是做出了選擇。

    他答應獨自出使西貢——勸降。

    之後嘉榮便說到做到,她走了,走之前,他們還起了爭執。

    “勸降一事怎麼可能發生在現今兩方僵持的境地,你前去只是送了自己去做人質。”嘉榮耐心的告訴她,眼前的處境,勸降實乃無稽之談。

    “阿榮,相信我好麼?”殷過低聲說道。

    嘉榮看向他,他瞞着自己做了什麼,他不說她便也不過問,今日勸降之事,想必也與此有關。

    “你能保證自己不落入險境麼。”她的眼一瞬不錯的看着他,而他,卻閃躲了。

    “所以,此番並不是單純的勸降,甚至於,你還要受一番苦楚才能成功?”

    “阿榮,沒有什麼是可以簡簡單單完成的。”殷過淺淺一笑。

    那笑在嘉榮看來莫名刺目,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殷過對她帶着一份縱容,仿若她是小孩子。

    “……你是覺得此番再遇險,我還能救你於水火?”嘉榮覺得她的身份並不是他盲目自信的憑仗。

    “沒有,阿榮。”他解釋的急切,不願意讓她誤會。

    “我此前說過,你若是將自己之於險地,我不會管你。”她威脅他道。

    要救回那些魯國百姓,他若開口,於自己費些術法而已,可他卻選了一條近於荒唐的路。

    “我說到做到。”

    留下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殷過愣怔了很久,望着她走出去的帳門口直到夜幕降臨。

    “也好。”他低聲自語,嘉榮說得對,這一次,他也在賭,也不知賭局的結果如何。

    接連幾日沒見到殷過的小廝,另一位同去西北的國公府客卿,便陰陽怪氣起來。

    “殷先生,怎的不見你那喚阿榮的小廝了?”

    “難道是回了京都?”勸降一事,他也覺得甚是可笑。

    “可是聽聞先生要前去勸降,害怕了?”連自己的親信都能跑,這後起之秀也不過如此。

    殷過沒有同人打嘴仗的陋習,統統不予理會,倒是惹得那人敗興而歸。

    幾日後,他便踏上了前去西貢的路。

    春日多風沙,西北也不若京都的春日明媚,出城時正是午間,風來的有急又兇,裹挾着熱浪。

    殷過面前便是那處臨界之水,跨過此地,便是西貢的地界,他拄着旌旗,河水湍急,步步艱險。

    而此時,嘉榮正看着那個在水中步履維艱的人。

    她施了法術隱去身形,跟在他的身邊,看着那人腳下的石頭不穩,趔趄了一下,也只是懶懶的看着,沒有任何相幫的意思,甚至於她還要多鬆動幾顆石子,讓他栽個跟頭。

    這是惹她的代價,嘉榮得意洋洋,聖主的閨女她都抽,就該讓他長長記性,絳陽沒長大的時候都比他聽話的多!

    嘉榮就這般看着因果一步一步走近西貢的邊防,然後……被抓。

    她簡直不能相信!

    她以爲因果至少會在說出此行的來意方纔會惹怒西貢族長,卻沒成想,連通稟都沒有,人便直接進了大牢!?

    凡人不是講究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麼!?怎麼到這就如此不講道理?!

    西貢的牢獄設在地下,潮溼陰暗,遍佈蛇蟲,殷過倒是待的安逸,他想要西貢族長知道的消息,都已經被收繳上去了,此刻安心等待便可。

    然而嘉榮卻是看的眉頭緊皺,這破地方,他怎麼還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隨即她便向殷過脖子上的那道紅線看去。

    上面繫着一顆玉珠,同此前的舟帆一樣,只要摔碎它,自己便會現身相救,可他怎麼不用呢?

    就這樣,殷過在等着西貢的接見,按兵不動,嘉榮等着他的求救服軟,也按兵不動。

    一時間,倒是也相安無事。

    ——————

    溟涬此前以爲,殉古逃脫後會前去杻陽山解開一切祕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巫族以南的荒山,滿是碎石不見草木,此時地面裂開一道天塹,其中升起圓盤形狀的巨石一塊,凌於空中,隨後漸次擴張,仿若一方陰雲,黑金色的光芒透射其中。

    五芝一衆人等跟來此地,卻見那石盤突然宛若巨口,拖拽巫人進入其中……

    “救命啊——!”

    “五芝姐姐——!救我——!”

    有個少年巫人看見了遠處的五芝呼喊到。

    而此時的殉古雙目赤紅,高舉雙手,乍一看,就彷彿是他在操控着石盤一般,他聽見了五芝的名字,雙眼溢滿了怨毒,隨即閃身扼住了五芝的喉嚨,將其一把拋向巨石。

    五芝此時滿目驚懼,雙手慌亂的想要拽住些什麼來救自己,卻抵不過那道能撕裂她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元神要被吞噬……

    轟——

    天邊一道閃電,耀的讓人睜不開眼,一柄激耀電光的長劍破空而來,瞬間斬斷了那道力量,五芝驟然下墜,被遠處出現的人攔腰接住。

    安然落地之後,她被甩到族人身邊,纔看清那道身影。

    流光的銀髮,湖青色的長衫,一柄霹靂縈繞的長劍,這纔是溟涬祖神的真實面目。

    “那是……上古法器?”將勳望向天邊,它的氣息與此前送去崑崙虛的那方瓶同出一脈。

    “那是日晷。”五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跌跌撞撞的跑到溟涬身邊。

    “那上面的時辰和刻數從前只是殘缺的,可是隻要它吞噬元神,上面的刻數便會增加,如今它快完整了,祖神,您一定要阻止它。”五芝急急解釋。

    溟涬沒有迴應,將勳則托起一方印推向那東西,將其吞噬的入口封住。

    “你還知道什麼。”溟涬問向五芝,那生冷的音色,好似自己再隱瞞便要即刻身死。

    她看過去,才發現那雙眼的特別之處,卻怵的低下了頭。

    “巫族消失的人皆是被它吞噬了元神,從多久之前開始的我不知道,但哥哥得知此事不久便也死了,他只告訴我是殉古在背後操控。”

    將勳聞言則是不能理解,殉古葬送闔族前途,究竟要做什麼?

    “可是那道殘缺的神魔之力?”將勳忽而問道。

    “上古法器萬年來未曾爲禍,其因便是操縱此法器定要擁有上古神魔之力。”溟涬終於知道,開啓第二道神魔之力的人,就是殉古。

    “可他爲何不像獳與一般,而是要開啓這方日晷?”

    “那,便要問他了。”

    殉古此時被將勳束縛,眼裏滿是不甘,心中憤恨着自己離成功只差那麼一刻了。

    “你爲何要做這些事情,致使巫族子嗣凋敝。”將勳對這個偏於堂庭一隅,給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的巫族,也很惱火。

    殉古聽聞,麻木的臉上似是輕嘲,“凋敝?我巫族大荒之時,是地間最昌盛的族羣!統治着四方之地!”

    “可是後來,大荒之戰開始了……”他的聲音很落寞,回憶着那些只有自己還記得的事情。

    “是天族!”忽而,他又像是瘋魔了一般,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天族做錯了事!他們不肯認錯!我們難道不能討要個說法嗎!?”

    “戰事是我們挑起的,可卻因爲天族!我們巫族失去了所有大巫!所有!”

    “他們是巫族的榮光啊!是巫族感於天地而孕育的啊!”殉古的悲痛,仿若是他失去了骨肉親眷。

    他跪在地上,死死的盯着溟涬。“可你看天族,他們受天道庇護,受你的偏愛!”

    “他們成了六合之主,巫族卻在這堂庭山寄人籬下的生活!”

    “不該如此的,不公平,不公平!這一切要重新開始,都要重新來過的!”他瘋狂的目光看向了日晷。

    下一刻,殉古站起身,他笑了,沒有敦厚福澤之相,反而乖戾詭異,隨即眉心便流出了一道鮮血

    “我以身死——向你呈祭——!”

    風雲際會,殉古的元神霎時間消散,被暫時壓制的日晷再次啓動,發出巨石碾動的聲音,帶着攝人的力量,繼而迸發出更爲耀眼的金色,一點點向着天際蔓延……

    “不好,它的刻線滿了!”五芝在後面喊道。

    風雲禍亂,血光黑氣下落,溟涬騰空而起,高舉列缺,雲赤光發,紫電接引,合而交爭。

    千鈞一髮之際,他一劍斬落,霎時山嶽震顫,日晷雷動轟鳴,繼而四分五裂,又見石盤墜落之間,一道光影竄出,奔向東方杻陽之山。

    尋息忽而大動,證實着那就是神魔之力。

    溟涬立時追隨那道神魔之力而去,將勳亦跟上腳步,荒蕪的山地之上,只留下巫族衆人面面相覷。

    “五芝,那日晷的刻數最後還是完整了,真的不會有事麼?”

    “祖神劈裂了它,應該安全了罷。”五芝一瞬間癱坐在地,爲此前受的傷,也爲剛剛發生的那烙印在心頭永不能忘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