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梅玉罕見地拿着一本醫書看了起來,白色的寬袖上也沾上了些墨綠色的藥汁。這麼看着,整個人少了些仙風道骨,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冬天的暖光透過窗子輕輕照在他身上,徐梅玉微微仰頭,眯了眯眼,似乎是有了主意。
“蕭沐凡,你把這女娃……皇后娘娘扶起來。”
蕭沐凡現在可是徐梅玉的藥童,顧千渝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出了什麼岔子。
更何況,即便不提此事,現在他們的一舉一動也都在皇上的監視之下。也許這就是天下君主的共性吧,雖身居高位,位高權重,立於萬人之上,然而,舉目四下,滿朝文武,卻沒有一個可信之人。
皇上也是個可憐人。
徐梅玉:“小翠,你去到太醫院要些隔年的銀杏果來。”
等一切準備就緒以後,在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皇后娘娘坐了起來,只是眼神有些空洞。
徐梅玉用的是古醫書上失傳的牽絲之術,此法能通過藥物控制人的心智,做出一些肢體反應,基本上只要受事者還剩下一口氣,使用此法就可以強行延續她的生命。
總之,在徐梅玉的“治療”下,皇后娘娘現在已經能自己穿衣喝茶,看上去幾乎和平時無異。
皇上派來暗中觀察的小太監看到這一幕,多少有些目瞪口呆,心中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神醫又多了幾分敬畏。但是他也沒忘記皇上交給自己的任務。
“徐太醫,竟然皇后娘娘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我們也該啓程了。”
徐梅玉點了點頭,“不過,老朽這些年行醫習慣了我兩位藥童的協助。”說完徐梅玉淡淡地掃了了那小太監一眼,也沒再說些什麼了,直接塞了一片金葉子放在了小太監的懷裏,暗示意味明顯。
小太監臉上的笑意不斷放大,悄悄把那金葉子藏在袖口之下,笑眯眯地對着徐梅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徐太醫,走吧。”
看着剛剛徐梅玉拿出來的金葉子,小翠心疼的心都在滴血。
這會剛剛坐入馬車,就忍不住問道:“小青,徐太醫爲什麼還要花這個冤枉錢。”
小翠雖然也沒做過官,但是對這個職務還是有所瞭解的。憑着徐梅玉現在的地位,根本不用看一個小太監的臉色。
馬車裏,侯春在靜靜地縮在角落裏,等待着蕭沐凡的下文,自從上次她被主子打暈後,已經好久沒見到主子了。都是跟着小翠姐姐住在夏瑾禾的寢宮裏。這會也是因爲小翠姐姐的原因,她才能跟着她們一起下江南。
這會再次看到蕭沐凡,她竟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侯春在想,她一定是病了,要不然爲什麼心臟那裏跳的那麼快。
蕭沐凡拉上了馬車的窗簾,隨意地靠坐在墊子上,雙手交叉置於腦後,聲音慵懶極了,“皇上現在應該還在試探徐梅玉,這小太監多半也是皇上那邊的線人。如果在他那裏除了岔子,估計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總之,我們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着蕭沐凡喉結上下滾動,嘴脣一張一合。這樣簡單不過的畫面卻成了侯春刻在心裏一輩子的記憶,揮之不去,難以忘懷,成爲她每天夜裏魂牽夢縈的往事。
他那天說了什麼,侯春在已經全然不記得了,她只知道那時候她的心跳很快,似乎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熱的,熱的能灼傷自己的皮膚。
“在在?”小翠在她面前揮了揮手,“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侯春在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小翠說了什麼,就快速的搖了搖頭。
小翠有些疑惑,“沒事的話,你臉怎麼這麼紅?”
侯春在結結巴巴道:“我,我臉很紅嗎?”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腿上就多了一件深色的外袍。
她回頭看的時候,蕭沐凡依舊閉着眼睛,似乎只是做了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蓋着點,夜裏風大,小心着涼。”
小翠看了蕭沐凡一眼,沒好氣道,“怎麼,小青,在你眼裏只有在在會着涼?”
“我就不會?”
蕭沐凡偏了偏頭。
不知道爲什麼侯春在這一刻有一絲緊張,雖然小翠姐姐對自己很好,但是自己好像不願意與她分享蕭沐凡這份獨一無二的關懷。
她一雙水靈靈的鹿眸此刻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蕭沐凡。
蕭沐凡沒注意到侯春在的情緒變化,緩緩打了個哈欠,“你皮糙肉厚的,和我們家在在不一樣。”
聽到蕭沐凡這句話,侯春在的心跳似乎更快了,她感覺自己只要微微張嘴,那顆不安分的心只要一瞬間就可以從自己體內蹦出來。
蕭沐凡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讓她小鹿亂撞。
另一邊。
夏瑾禾趴在顧千渝懷裏,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事情。猛地從顧千渝懷裏起身,拿起了之前小翠給自己裝的包裹。
“怎麼了?”顧千渝的聲音裏帶着些剛睡醒的啞意。
已經入夜了,馬車裏並沒有什麼光亮,夏瑾禾看的不是很清楚,一雙白嫩的小手在包裹裏毫無章法地翻着。
只是沒一會就被一雙乾燥而溫暖的大手包裹住了,“找什麼呢?”
夜裏本就安靜,配上顧千渝這般低沉的聲音,夏瑾禾作爲一個聲控,直接沒忍住淺啄了一下顧千渝的脣瓣。
一觸即離,顧千渝少有地露出了有些呆呆的表情。
看着夏瑾禾還在包裹裏翻找着些什麼,顧千渝伸出手,用了些內力,手心裏很快就有了一團淡黃色的光芒。
“慢慢找,彆着急。”
過了一會,顧千渝眼簾中就出現了一條白色的袍子。
夏瑾禾撲到了顧千渝的懷裏,雙手圈住他的脖頸,“相公,瑾兒從未你見過你穿白色的袍子。”
夏瑾禾抓了抓散在身側的頭髮,似是在思考,淺笑開口:“相公穿上後,一定很好看。”
顧千渝嘴脣微抿,把夏瑾禾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瑾兒想看嗎?”
夏瑾禾點頭,“當然想,這件衣服還是我特意託京都城裏的成衣鋪子老闆專門做的呢。”
“好。”
顧千渝吻了吻小姑娘的發頂,低聲誘哄道:“已經很晚了,瑾兒該睡了。”
夏瑾禾閉上眼睛,心裏還惦記着這件事,“那相公……什麼時候穿給我看?”
“明天。”
夏瑾禾笑了,露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顧千渝也因此醉的一塌糊塗。
原來梨渦也是會醉人的,即便裏面沒有酒。
夜裏梅花飄香,懷裏溫香軟玉,甜絲絲如夢,深深刻入骨髓,勾人的緊,令人如癡如醉。
翌日,夏瑾禾再次醒來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江南,馬車停靠在了路邊。
顧千渝向來睡眠淺,早就醒了。
此刻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正拿着熱毛巾給夏瑾禾擦手。
“醒了?”
夏瑾禾點了點頭,撩開窗簾子看了下,路邊餓殍滿地,千里無人煙,哪裏還有以前江南富庶的模樣。
看到這番光景,夏瑾禾心裏一慌。“相公,我們這是到了?”
“嗯。”顧千渝拿着毛巾繼續給夏瑾禾擦臉。
“之前不是說皇上給江南發放了賑災銀麼?爲何江南會是如今這般?”
顧千渝:“官員一級級貪污腐敗,最後能拿來賑災的銀兩自然也就不多了。”
看着夏瑾禾有些悶悶地,顧千渝輕聲問:“怎麼,瑾兒擔心江南的百姓嗎?”
夏瑾禾沒說話,只是用力抱住了顧千渝的腰身。
良久,顧千渝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知道了。”
“瑾兒——”
“不擔心。”
顧千渝的後半句話直接被夏瑾禾的回覆堵在了喉嚨裏。
夏瑾禾趴在顧千渝懷裏說,“我只是看到這樣的場面有些心悸。”
顧千渝的手僵了僵,他本以爲夏瑾禾會讓自己救這些百姓,還江南一片清淨。
他摸了摸夏瑾禾的秀髮,“那以後不讓瑾兒看到好不好?”
“嗯。”夏瑾禾擡頭和顧千渝對視。“相公,這世上受苦受難的人那麼多,沒有人生下來就是順風順水的。”
“瑾兒不是聖母,不管什麼時候,相公只能對瑾兒一個人好。”
顧千渝淺笑,“瑾兒長大了。”
他裝作無意地問:“只是,師父有沒有說瑾兒的記憶還能不能恢復?”
夏瑾禾搖了搖頭,“師父之前多次替我診脈,都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顧千渝鬆了口氣,他多害怕他和夏瑾禾最幸福的這段時光,是他偷來的,亦或是隻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相公,皇上那邊怎麼安排?”眼看着天要大亮了,夏瑾禾開口問。
顧千渝:“北辰溪讓人安排了驛站,但是那邊空房間不太夠,現在小太監應該還在交涉。”
“來,瑾兒,張嘴喝點水。”
“那皇上此行下江南的目的是什麼?”夏瑾禾就着顧千渝的手喝了口茶水,疑惑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