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七十一章 相見
    眼看着天越來越黑,馮春江帶着時詡等人從揚山南面下山,在烽縣臨時落宿。

    烽縣正在揚山南面的山腳下,也是深受山洪所害,縣令這些天爲了安置流民的問題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是沒有精力再來接待他們了。馮春江自然理解,只叫他多給了幾牀被子過來,便讓他繼續去料理當地流民的事情。

    雨沒完沒了地下着,昏暗的屋子裏,燭焰搖曳,忽明忽暗。

    從盛安帶來的大夫給景聆的腳上了一圈藥,包紮時囑咐道:“景小姐這腳傷得有些厲害,需得靜養一段時間,屆時回盛安了,也要少走動。”

    景聆剛沐浴完,如瀑的長髮散落在後背,髮尾還滲着小水珠。

    她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大夫。”

    大夫給景聆包紮完,景聆轉頭望向牀上面色蒼白的尉遲章,問道:“大夫,他怎麼樣了?”

    大夫收拾着藥箱,回道:“尉遲大人的撞傷並沒有太嚴重,他只是昏睡過去了,只要醒過來了就沒事了。”

    景聆微抿着脣,尉遲章是爲了救自己才受的傷,原本該躺在那裏的人應該是自己。想到這裏,景聆心中便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愧疚。

    景聆緩緩收回目光,連日以來的舟車勞頓使她一靜下來就倍感睏倦。她將手撐在旁邊的小几上,捧着半邊臉慢慢合上了眼。

    景聆半夢半醒地眯了一會兒,直到房間內忽然傳來了一陣模糊不清的囈語,即使是在睡夢中,景聆依舊能判斷出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慢慢睜開了眼,擡頭便看見是牀上的尉遲章在左右掙扎,他眉頭緊鎖,發白的雙脣微張:“水……水……”

    景聆腦中頓時便清醒了,她扶着櫃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牀上,俯身輕喚了幾聲:“尉遲大人,尉遲元卿……”

    尉遲章像是聽見了她的話,口中的話音漸漸轉變爲緩沉的呼吸,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景聆又輕輕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尉遲章眼皮下滾動了少頃,忽然呈現出了一條帶着光亮的小縫。

    尉遲章慢慢睜開了眼,景聆模糊的人影在他眼中逐漸聚焦,變得清晰。

    “景小姐……”尉遲章的聲音格外虛弱,同時又帶着不可思議。

    景聆倏然展顏,“你是渴了嗎?我去給你倒茶。”

    尉遲章腦中發懵,還未反應過來,景聆就已經轉過了身。

    尉遲章看景聆腿腳不靈便,連忙問道:“你的腳受傷了?”

    “沒事,崴了一下。”景聆剛走到桌邊,擰起茶壺準備倒茶,可那茶壺卻格外的輕,她揭開壺蓋一看,裏面只有微溼的茶葉,竟沒有一點水了。

    珠玉剛剛去洗衣服了,折柳又去給自己拿藥了,景聆放下茶壺蓋,說:“你等一下,我去倒點熱水。”

    尉遲章擔心景聆的腳,正想叫她停下,但景聆卻走得比他說得快,尉遲章的嘴剛張開,景聆就已經推門出去了。

    尉遲章只好作罷,想到景聆擔心自己而忙碌的身影嗎,他心裏倒有一些高興。

    這是烽縣縣令在城郊的一處私宅,但因爲常年沒人居住,因此裏面的裝潢也破敗了些。

    屋裏住不下那麼多人,不少士兵還在院子裏搭建臨時居住的棚子,木板擱得到處都是,景聆本就腿腳不便,基本上都在挑着木板間的空地走。

    廚房離尉遲章的房間並不遠,廚房內燈火明亮,景聆慢慢挪到廚房門口,正想跨步而入,可擡眼間,一抹熟悉的背影就闖入了景聆的眼中。

    景聆呼吸一滯,不禁後退了一步。

    時詡赤裸着上半身,背對着門坐在火堆旁,面前的小板凳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藥。

    他的身上,上一回在嶆城受的傷還未痊癒,這回又添了新傷。

    時詡扯開瓶塞,扭着脖子朝肩頭上撒藥,那處傷口又深又長,顯然還是被水泡過的,像是長着一張血盆大口般,格外猙獰。

    景聆攥緊了茶壺的提把,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揪住了一樣,疼得她鮮血縱橫,藥石無醫。

    火光映在時溪的臉上,他佝着身子,拿着匕首朝夾在火堆上的烤兔子劃了一刀,見裏面的肉還沒熟,又把匕首端釘在了地上。

    時溪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他百無聊賴地看着時詡道:“我哥身上的肌肉真漂亮,就是傷多了些。”

    時詡不以爲然地笑道:“這可都是男人的象徵。”

    時溪癟了癟嘴道:“行唄,我去看看你的藥。”

    時溪拍着大腿剛站了起來,一眼便看見了在門邊站了許久的景聆,但景聆並沒有看見他,景聆哀愁的目光都停在時詡身上。

    “景……景小姐……”時溪緩緩擡起手指向景聆,“你怎麼在這兒?”

    剛剛還聊得熱火朝天的屋內倏然沒了聲響,圍坐在火堆旁的衆人聞言都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他們在嶆城軍營中時就都知道時詡與景聆的關係非同一般,之後景聆獨自從嶆城離開,時詡雖然沒有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什麼,但士兵們在私下,早已是衆說紛紜。

    時詡正在上藥的手輕輕一頓,眼尾的餘光帶着脖子緩緩朝後望去。

    瘦了。

    這是時詡看見景聆後從心中萌生出的第一個想法,再者,就是她長髮及腰的模樣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景聆僅與時詡對視了一瞬,就快速地挪開了目光。

    景聆舉起手裏的茶壺朝時溪示意,佯裝着氣定神閒,她對時溪淡笑着說:“來打點水。”

    她慢慢走進屋裏,繞過時詡朝竈臺邊走去。

    景聆是個好面子的人,尤其是在這種不願被自己馴服的野獸面前,她更要保持她高高在上的姿態。

    時詡盯着景聆的背影目不轉睛,那纖細的腰肢,是他用一隻手就可以足夠圈起,禁錮得她無處可逃的。他太想念景聆了,以至於如今只是看到了她出現在自己眼前,便能引發自己的無限遐想。

    景聆一輕一重的腳步引起了時詡的注意,他抿了抿乾燥的脣,終是開了口:“腳怎麼了?”

    滾燙的開水騰出花白的熱霧,景聆偏臉躲着熱氣,若無其事地說:“崴了。”

    景聆提回茶壺正想離開,而身後的時詡卻突然挪動着凳子站了起來。他扯過架在一旁烘乾的裏衣套在身上,說:“外面黑,你的腳不方便,我幫你提過去.”

    說着,時詡已經走到了景聆身側,試圖把茶壺拿到自己手裏。

    景聆迅速感覺到了來自時詡的氣息,可當時時詡對她說的話還在她心中耿耿於懷,她皮笑肉不笑地倒退了兩步,直截了當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