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七十九章 勸阻
    午後的春光熱烈,微風從池塘拂過,掀起一絲絲波瀾。

    跟蹤被發現,時詡有種自然而然地想要逃跑的衝動,但景聆擰着裙子走得極快,幾乎是小跑着,把時詡攔在了涼亭之內。

    “我記得侯爺不是這種喜歡偷摸着做小動作的人。”景聆雪白的手輕輕搭在硃紅的柱子上,日光給她勾人的眸子添了幾分懶倦的意味。

    她看起來好惹了許多,也誘人了許多。

    時詡心中尷尬,但他爲了那點面子,還是坐了回去,氣定神閒地說:“你與尉遲章琴瑟和鳴,又何必還要來勾我?”

    景聆心裏覺得好笑,原來在時詡眼中,自己與尉遲章竟然是這種關係。

    不過他這樣誤認了也好。

    景聆緩緩走入,坐在時詡對面,感受着春風的和煦。

    她雙手交疊撐着下巴,看着時詡說:“可我喜歡你啊。”

    時詡抿了抿脣,即使二人已經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他聽見景聆說喜歡自己,依舊還會無限心動。而且他發現,更加無可救藥的是,時間越長,他看見景聆就愈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真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瘋掉。

    “這話你已經說了多次了。”時詡儘量不去看景聆的眼睛,“我也回答過很多次了。”

    景聆歪了歪頭,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很不解,你今天爲什麼還要幫我說話?你既然不喜歡我了,你管我是去和親還是要下嫁給哪個王子做妾?這都與你沒有關係。”

    時詡頓了頓,有些心虛地說:“這事關大魏國威,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景聆白皙的臉被日光照出紅暈,她臉上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景聆緩緩起身,走到時詡身側。

    “可是侯爺,你若不喜歡我,就不應該給我那麼多幻想。”景聆的手扶着石桌,身體微微前傾。

    景聆身上散發着浮月的香氣,那股香甜涌入時詡的鼻腔,像生了一隻手一樣撓着時詡原本就不平靜的心,這讓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對景聆動心的感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時詡偏過臉,閃躲着景聆。

    “你真的不懂嗎?”景聆的身體越貼越近,她甚至直接坐在了時詡的大腿上。若此時有小宮人從遠處偷看,一定會被亭上的景色羞得紅臉。

    時詡的整個身體都僵了一瞬,景聆睜着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看着他,指尖慢慢觸上了時詡的下巴,俯身貼近。

    這是時詡日思夜想的來自景聆的氣息,即使是強忍着不迴應,時詡心中最原始的慾望也已被景聆點燃,他不想推開景聆。

    林的日光忽然被雲遮擋,天色在剎那間沉了下來,小徑兩側的枝幹搖曳得更加厲害,涼風將樹葉吹落又從地面上捲起,空氣中開始瀰漫起潮溼的氣息。這是要下雨的前兆。

    景聆聽着耳畔的風聲,在意亂情迷之中將在臉上亂飛的碎髮捋到耳後。

    她依依不捨地離開時詡的脣,擡眼看着時詡的眼睛,嫣紅的脣瓣微張:“就像剛纔,你應該推開我,而不是任由我爲所欲爲。”

    時詡的心還在瘋狂跳動着,可胸腔中卻悶得發慌。他在心虛,他感覺自己那顆不安的心在景聆面前毫無招架之力,自己極力掩飾的慌亂在景聆面前一覽無餘。

    時詡捏緊拳狠狠地攥了攥,他推着景聆的肩,手裏發力,直接將景聆從自己身上擰了起來。

    “隨你怎麼想。”

    時詡起身便要走,可腳步還未邁出去,涼亭之上“轟”的一聲,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張揚的樹枝也隨風舞動,將冰冷的雨水甩得到處都是,他們處在池塘之上,更是覺得那風吹得格外砭骨,彷彿一瞬間就回到了寒冬臘月。

    雨水從涼亭頂上刷落,形成了一道透明的雨簾,與天然屏障一般隔絕了時詡的去路。

    而身後的景聆卻在風雨中倏然發笑,她慢慢走近時詡,說:“侯爺,我發現每次我們待在一起,天上就總愛下雨,看來是老天都不想讓我們分開啊。”

    時詡脣角微微抽動,行軍打仗的路上,再大的雨他都闖過,這雨於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可是景聆……自己總不能把景聆一個人留在涼亭中吧?

    時詡心中百般無奈,他只好轉身坐了回去,“再坐一會兒吧,等雨停了再走。”

    景聆淡笑着坐在時詡對面,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溼了一大片,她扯了扯粘在皮膚上的布料,用帕子擦拭着臉上的水珠。

    兩個人就這樣對坐着誰也不開口說話,只任西風在天地間呼嘯,與樹葉的拍打聲交|合,成爲哀傷的背景樂。

    這一靜下來,除了男女情愛之外,景聆心中便回想到其他的,她想要逃避,卻永遠無法逃避的東西。

    她沒有想過要把那個有關於時詡效忠的君王的真相向時詡隱瞞下去,可什麼時候告訴他,用什麼樣的方式告訴他?這是景聆遲遲未找到答案的問題。

    景聆染着粉色的指尖在桌上的一點雨水上輕輕觸碰,她抿了抿脣,緩緩開口:“我聽聞侯爺最近在暗自調查有關於時老將軍死因的事情。”

    時詡倏然擡眼,自己去御史臺找了幾次車嘉,這想必是尉遲章告訴景聆的。

    “是。”時詡供認不諱。

    亭外的雨聲漸小,景聆思忖着說:“子定,不管我們二人現在的關係如何,好歹曾經也算是好過一場。你如今剛在嶆城立下了戰功,冠軍大將軍這是大魏|建國以來從未授予過他人的榮耀,現在也正是皇上器重你的時候。”

    時詡聽着景聆的話雙眸微垂,“你想說什麼?”

    景聆咬了咬下脣,道:“現在你風頭正盛,不適合查這些事情。我知你報仇心切,可陳王此人在大魏朝堂之中的關係已然根深蒂固,何況連皇上都不敢輕易動他,你這樣貿然與他爲敵,怕會引火上身。”

    “你是在勸我不要查了?”時詡的思緒遽然間變得警惕敏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景聆頓時喉間一梗,一直在桌面上輕點的指尖也停在了桌上,緊張的神色從臉上一閃而過。

    但景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她若無其事道:“此事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我能知道什麼?”

    時詡垂眼,“最好是這樣。”

    時詡的聲音比往常冷淡很多,景聆乾乾地笑着收回搭在桌上的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躲入雲層中的日光再次冒出了頭。

    景聆起身道:“天晴了,回去吧。”

    時詡被日光照得眯了眯眼,他也從石凳上站了起來,與景聆一同出了涼亭。

    景聆再次走到了之前與尉遲章分離的那個岔路口,景聆指了指右邊那條路,說:“我得去給太后請安,侯爺回去注意安全。”

    “請安哪天不能請?”時詡朝景聆溼了大片的衣服上掃視着,“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溼的,現在這個季節,最容易感染風寒了。”

    “你關心我?”景聆歪了歪頭,眼睛隨笑眯起。

    時詡雙脣緊閉,剛剛的話,是他不經過大腦思考直接說出來的。

    但他並不擅長說謊,尤其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他無話可說,隻身往另一側走去,“你若是想感染風寒,我也不攔着你。”

    景聆輕聲一笑,轉而跟在了時詡身後。

    時詡也意識到她跟上來了,心裏還惦記着景聆的那一身溼衣服,他磨了磨嘴皮子,猶豫了半天,纔開口道:“你家的馬車在宮外候着嗎?”

    “呃……”景聆在心裏忖度了少頃時詡的心思,才試探性地開口道:“我今日是走過來的。”

    時詡斜着眼睛,用餘光瞟了一眼景聆映在地上的影子。

    今日來赴宴的都是皇親國戚與朝廷重臣,個個穿着端莊華貴,就連景聆也不例外,況且她今天穿的這身裙子還是用料極其講究的奉州花羅,她怎麼會直接步行進宮?

    時詡收回目光,脣角微動,“那我送你回去吧。”

    景聆展顏一笑,“侯爺難得大方。”

    出宮後,景聆直接對自家的馬伕熟視無睹,跟着時詡上了他的馬車。

    待景聆坐穩後,時詡便從馬車中找出了一塊寬厚的帕巾遞給景聆,“你身上都溼了,擦擦水吧。”

    景聆看了他一眼,這不過是從前二人最尋常不過的一個舉動,現在重溫,倒讓景聆感到些許心酸。

    景聆捏住帕巾的一角,緩緩擡眼,“以前,你會自己給我擦的。”

    時詡手中一頓,臉上的神色也跟着凝固了起來。

    馬車開動了,景聆淡然輕笑,直接把帕巾從時詡手上扯了過來;時詡手中一空,這才緩過神來。

    景聆的頭髮也是溼答答的,她取下了珠釵放在腿上,用那帕巾搓着頭髮。

    她一邊觀察着車廂內的裝潢,一邊道:“我記得以前,我們在這車裏做過不少事情。”

    景聆的目光挪到時詡臉上,她脣角噙着笑,“不過大多,都是在馬上做的。”

    若是從前的時詡,此時不光不會覺得羞恥,肯定還會更無恥一點;可是現在他聽到這些話,倒覺得幾分無所適從。

    景聆面露挑釁,眼睛漸漸看向別處。

    馬車進了朱雀大街,還未行到永安坊,卻忽然停了下來。

    現在這時辰也不是盛安街上擁堵的時候,時詡爲了緩解車廂內的尷尬,便掀開了窗簾。

    只聞一聲重響從不遠處傳來,烏泱泱的人羣中忽然傳來一聲厲叫:“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