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八十八章 金屋
    大風颳過,烏雲層疊,天地間一片昏暗,叫人分不清晝夜;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成了擾人清夢的唯一雜音。

    景聆聽着雨聲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被帷幔所籠罩的狹小空間內黑暗無光,景聆直直地望着頂棚,嗅着被子上的氣息,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在自己的牀上。

    她記得昨夜自己是跟時詡一起睡在地上的。

    景聆扭頭,枕邊空空,這牀上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揉着腦袋從牀上坐起,揉了揉微微發暈的腦袋,掀開帷幔下了牀。

    房中依舊昏暗,景聆繞着屋子走了一圈,又喚了時詡幾聲,可屋中卻無人應答,只有小案上還放着一碗粥與幾樣小菜。

    景聆碰了碰碗身,粥還是溫熱的。

    看來時詡還沒有離開多久。

    景聆恰好也有點餓了,洗漱過後,便喫完了那碗粥。

    在她看來,時詡就是在故意躲着自己。景聆捏着帕子輕輕擦嘴,她決定就待在這裏等時詡回來。

    雨時大時地下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才停。

    入夜後,時詡才策馬從北寧府回府,回到房間時,隔着窗上的薄紗,時詡看見裏面還隱約閃爍着燭光。

    他面色緊繃,站在外面遲疑了許久,才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景聆支起手臂坐在榻上小憩,聽見門口的動靜,她連忙掀起了眼皮,看向門口的時詡面露笑意。

    時詡的眉宇間依舊窩着一團憂鬱的氣息,但整體的精氣神看上去已經比昨天好了不少。

    時詡關了門,攜着一身冷氣走向景聆,平淡開口:“你怎麼還在這裏?”

    景聆保持着原本的動作不變,慵懶地說:“我昨晚是偷偷溜進來的,我難道還能大搖大擺地從你家出去?”

    時詡瞥了一眼桌上喫得乾乾淨淨的粥碗,看着她說:“你今天只吃了這些東西?”

    景聆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哀怨地望着時詡點頭。

    景聆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看上去可憐兮兮,她又眨了眨眼,硬是把時詡的心給眨軟了。

    時詡無奈極了,嘆了聲氣把桌上的餐具端走,他道:“我讓人下碗麪過來,你喫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景聆看着時詡厚實的背,臉色霎時變得冰冷。

    “爲什麼?”時詡轉過身,“景將軍現在不是還病着嗎,你不回去照顧他?”

    景聆漫不經心地望向別處,“我父親的病已經有了好轉,又有田大夫日夜照看着,我去瞎湊什麼熱鬧?況且,他又不喜歡我,我在他面前轉久了,反而惹他不高興。”

    “胡說。”時詡把門開了個小縫,把碗筷遞給外面經過的一個小廝,交代他去找廚娘下面後,才關門回身。

    時詡慢慢走到景聆對面坐着,說:“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他怎麼會不喜歡你?”

    景聆輕笑着轉頭,道:“我不與你說這些,我要沐浴,你幫我打水進來。”

    時詡倏然一愣,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景聆用餘光瞟他,陰陽怪氣笑道:“忘了侯爺十指不沾陽春水,這種粗活怎麼能讓侯爺做呢?那我自己去吧。”

    景聆說着就站了起來,朝着門邊走去。

    時詡連忙走上前去攔住了她,景聆這若是出去了,滿府的人豈不是都知道了自己偷偷藏了個人在家裏?這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自己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你等一下。”時詡抓住景聆的手腕,擋在她前面,“我可沒有同意讓你住在我這兒。”

    景聆的脣角垂了下來,擡起的眼眸中散發出寒光,她泠然道:“你昨晚一蹶不振的時候,可比現在聽話多了。”

    “我……”

    景聆的話令時詡感到些許愧疚,他低下頭,張了張嘴道:“昨晚,是我失態了。”

    景聆剜了他一眼,“什麼都不敢承認,什麼都不敢說,懦弱又虛僞。”

    景聆掙開時詡手上的桎梏,想要繞過他去開門,時詡直接倒退着擋在了門邊,張開雙臂攔住了她。

    時詡道:“你別出去,我給你打水去。”

    景聆秀眉微挑,臉上倏然洋溢起得意的笑,她輕佻地在時詡的肩窩處點了點,說:“你看看你,總是要我說你兩句了你才肯妥協,早這樣不就好了?”

    景聆的手從時詡的肩頭滑落,她轉身坐了回去。

    時詡抿了抿脣,臉上淨是無奈,可心裏卻不知爲何,竟有些莫名的高興。

    時詡讓小廝把熱水放在門口,自己擰着飄着白霧的桶子進了浴室,又擰了涼水往浴桶裏兌着,直到他感覺水溫合適了,才叫景聆去沐浴。

    時詡在衣櫃的最底層找出了幾件自己以前的舊衣服,他攤開那件裏衣比劃了幾下,景聆應該能勉強穿上。

    時詡拿着那套衣服走到浴室外,抓着衣服的手慢慢捏緊。他掀開簾子,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浴室內熱氣騰騰,皁角的香氣四處瀰漫,隔着半透的屏風,時詡能隱約看清景聆露在浴桶外的半個頭。

    不知是這屋子裏的熱氣太悶了,還是他私心作祟,時詡一進這屋就感覺自己腦子暈暈的,心臟的跳動也快得不正常。

    他捂了捂胸口,真害怕這顆心會攜着異樣的情愫自己蹦出來。

    時詡喉頭微滾,側着身子把衣服放到了屏風旁邊的衣架上,他低聲道:“衣服放這兒了。”

    屏風後面懶倦地應了一聲,時詡轉身朝門口走去。

    屏風後忽然傳來水波涌動的聲響,時詡知道,是景聆起了身。他在門口停了腳步,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樣,鬼使神差地朝後面瞟去。

    屏風旁側伸出了一隻還沾着水珠的手,纖長的手指輕輕勾住了衣服的一角,大拇指輕輕壓在衣服上面,那手朝裏一縮,把那件衣服拿進了屏風中。

    時詡的目光跟着那隻手朝後挪,他眯起眼睛,盯着屏風上透出的曼妙曲線,直覺心跳更快了。

    時詡屏住了呼吸,閉上眼睛衝了出去,當他手忙腳亂間從銅鏡中看到自己通紅的臉時,心底竟然生出了羞恥感。

    時詡嚥了口唾沫,匆忙走到了門邊,開門透氣。儘管心裏得到了平復,可他臉上還是燥熱不已,他閉了閉眼,他真想穿越回去,把剛纔的自己一掌拍暈。

    有什麼好看的,幹嘛要去看?

    時詡“嘖”了一聲,走到井邊打了桶水,然後捧着涼水就往臉上澆。

    過了少頃,時詡的臉上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