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九十一章 替身
    春夏季節交替,一場風寒席捲了盛安。市裏坊間處處飄散着一股藥味,藥鋪裏的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整座城都彷彿生了病。

    景聆剛從廚房裏端藥出來時遇見了折柳,她跟在景聆身後,道:“小姐,剛剛我跟管家去庫房清點,發現魚結花只剩下兩株了。”

    景聆微微側目,這魚結花一株只夠喫兩天,景嘯開始喫魚結花已經快一個月了,庫房裏的魚結花的確是快喫完了。

    景聆道:“不夠了就去藥鋪裏看看吧。”

    折柳輕輕點頭,“只是這魚結花一株就要一百金,田大夫又說至少要喫半年才見效,我擔心到了後面,會入不敷出。”

    “那也沒辦法。”景聆拐入走廊中,“至少現在還有辦法治,有能用的東西就先用着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吧。”

    二人即將到達西內院,管家忽然匆忙趕來,指着門口的方向道:“小姐,有人找你。”

    景聆與折柳短暫地對視了一眼,道:“是誰?”

    管家道:“好像是御史臺的尉遲大人。”

    景聆朝府門的方向望了望,遠遠地還能看見尉遲章挺拔的身影。她把藥遞給折柳,道:“我過去看看,你伺候我爹把藥服下。”

    折柳輕應一聲接過了藥碗。

    景聆跟着管家去了門口,尉遲章一見到景聆,臉上就露出了溫柔的笑。

    景聆朝尉遲章福了福身,道:“不知道元卿今日要來,真是失禮了。”

    尉遲章的笑容如同夏日裏和煦的風,讓人感覺格外舒服,他說:“不怪阿聆,我也是臨時過來的。”

    尉遲章轉身從小松手裏拿過一個木盒,道:“我聽說景將軍最近在喫魚結花,剛好我有朋友在西域經商,所以就讓他幫忙帶了幾株回來,阿聆你看看是這個嗎?”

    尉遲章說着就將盒蓋掀開,將裏面的魚結草給景聆看。

    景聆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感激的情緒,魚結花在盛安不好找,而景嘯又剛好需要。

    她淡然笑道:“是這個,元卿真是有心了。”

    尉遲章臉上笑意更甚,他合上了蓋子,把小松手裏的幾盒魚結草都遞給了府裏的小廝,他道:“能幫上忙就好,今年西域產的魚結花也少,所以我朋友只帶了這幾株回來。”

    景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幾盒魚結花上,她說:“是啊,這藥材的確珍貴,在盛安的市價都是一百金一株,這裏是五株,管家,拿錢來。”

    管家懵了一瞬後才能明白景聆的意思,連忙道“是”,進府裏取錢。

    尉遲章又道:“阿聆,你這是做什麼?這是我對將軍的一片心意,你跟我不用算得這麼清楚。”

    景聆淡笑道:“你的心意我父親心領了,只是這魚結花太貴重了,元卿身上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你若是不願意收錢,我父親吃藥也不會喫得安心。”

    尉遲章感到有些難堪,這景聆的性子也太倔了。

    他笑着說:“這樣吧阿聆,你若是真想謝我,就幫我個忙。”

    “你說。”

    尉遲章道:“我平日裏在盛安也沒有什麼特別交好的朋友,與景小姐還算比較熟悉,不知景小姐今日是否得空,願不願意陪我出去走走。”

    景聆擡眼看了看天,萬里無雲,晴空高照,的確是適宜出門的好天氣。

    “元卿稍候,我去換身衣服。”景聆道。

    或許是因爲大多數人都窩在家中養病,街上的人很少,貨郎的叫賣聲都顯得荒涼寂寞。

    尉遲章道:“前幾日東市開了家新點心鋪,我那日買了幾塊綠豆糕回去,甜而不膩,感覺還不錯。”

    景聆拿着團扇走走看看,她說:“我發現元卿你對喫很有講究。”

    尉遲章笑道:“我早些年都在下面的州縣做官,有一些地方雖然比不上盛安繁華,但美食極佳,若是不寄情於美食,這生活豈不是少了樂趣?”

    景聆淡淡地看了尉遲章一眼,“元卿心態好。”

    二人進了東市,即便街上人少,但那家新開的點心鋪依舊生意紅火,店面外都排起了長隊,景聆和尉遲章也準備接在後面。

    人多的地方就更加悶熱,景聆一手拿着扇子輕扇,一手抽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忽然,景聆感到頭頂一陰。

    景聆自覺不對勁,便朝旁側挪了兩步。她敏感地擡頭一望,竟然對上了一雙如炬的鷹眸。

    “爹?”景聆面色詫異,脣瓣微啓。

    景嘯的目光僅僅只是在景聆臉上存留了短短一瞬,緊接着,他就看向了景聆身側的尉遲章,面色沉沉,眼露兇光。

    尉遲章也感受到了景嘯眼中的怒意,他禮貌一笑,朝景嘯拱手,“鎮國公。”

    府裏的管家還跟在景嘯身後,弓着身子唯唯諾諾,景聆看着管家眉眼一橫,質問道:“你怎麼還讓我爹上街來了,染上風寒了怎麼辦?”

    還不等管家答話,景嘯沉聲道:“跟他無關,家裏太悶了,是我想出門走走的。”

    景聆看向景嘯,勉強地扯起脣角,“爹,早點回去吧……”

    而景嘯卻突然抓住了景聆的手臂,拽着她道:“你跟我過來。”

    即使是在病中,景嘯的臂力對抗景聆也綽綽有餘,景聆還沒來得及給尉遲章打聲招呼,就已經被景嘯拉進了旁邊的小巷子裏。

    景嘯把景聆朝牆邊一扔,開口就道:“你怎麼回事,你不是要跟時子定成親嗎,他又是誰?”

    景聆揉了揉微痛的手腕,抿脣道:“我被時詡甩了。”

    “什麼?”景嘯頓時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要被驚掉了,他早就感覺景聆有些不對勁,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什麼時候的事?”

    景聆也沒打算瞞景嘯了,她如實道:“挺久的了,我當時離開嶆城,就是因爲與他斷了。”

    “爲什麼?”景嘯依舊覺得難以置信,雖然他與景聆感情不深,但他也沒覺得景聆有哪裏是會讓時詡討厭的,他實在是不理解時詡的做法。

    景聆柔情蜜意的笑中含着苦澀,她道:“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他啊。”

    景嘯悶聲不語,二人靜默地對峙了少頃,景嘯纔再次開口:“那尉遲章呢?你不會是因爲跟時詡斷了,所以找了個跟他長得像的做替身吧?”

    景嘯越想越覺得像這麼回事,他繼續道:“景聆,這事兒可不興幹啊,你找了個跟他長得像的,別人會覺得你是對時子定餘情未了的,這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景聆淡然輕笑,故作輕鬆道:“那能怎麼辦呢?我就是對他餘情未了啊。”

    景嘯這一聽,腦子裏頓時跟炸了煙花一樣精彩,他連忙上前兩步,急切道:“你等着,我這就入宮,讓太后給你和時詡賜婚。”

    景嘯說完就快步走出巷子,朝管家吆喝了一聲:“入宮!”

    景聆立在原地望着景嘯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淺笑。

    景聆走出巷子,剛一轉角,就碰到了等在巷子外面的尉遲章。

    尉遲章手裏拿着包着糕點的紙包,景聆第一眼看到他時他的臉色並不好,甚至還有些失落,可他在看見景聆後,臉上立馬就換上了往日的笑。

    “阿聆。”尉遲章笑着,把紙包遞給景聆。

    景聆皺了皺眉,沒有去接,“你都聽到了。”

    尉遲章抓着紙包的手緊了緊,指肚在紙包上按出摺痕,他淡笑道:“阿聆,我知道你對我沒有兒女之情,之前我們說好了的,我也只是幫你把武安侯氣回來……其實,我想說,你可以把我當成他的替身的……唉,我在說些什麼……”

    尉遲章慢慢低下頭,他腦子裏很亂,連話都說得前言不搭後語。

    景聆微垂着眸子,柔聲道:“抱歉了。”

    尉遲章搖着頭,眼中隱隱閃爍着不甘。

    他打趣似的說:“我聽說你和武安侯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如果我在地方的時候能夠多努把力,早一點回盛安就好了,那樣,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景聆淡笑着,輕輕把尉遲章的手推了回去,“那樣,你就沒有那麼多尋找美食的閒情雅緻了。”

    尉遲章愣了愣,看着手裏的綠豆糕,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景嘯入了宮,先是去興慶宮裏找了太后,但太后說當年武安侯已經拒過一次自己的婚了,她可沒臉再給武安侯指婚了,於是讓景嘯去找皇上。

    無奈,景嘯只好去了大明宮。

    景嘯生性孤僻,即使是在盛安也鮮少出門,更不會無故往宮裏跑。賀遷一聽是這半年都見不到一次的姨父來找自己了,便立刻叫他進來。

    賀遷與景嘯見到彼此時都有幾分驚訝,一個是正值壯年的國君,一個是久經沙場的鎮國公,如今卻都染上了一身病氣,只是相比之下,賀遷看上去更加憔悴。

    賀遷的病情好了一些,今日就沒有躺在牀上了,而是像往日一樣坐在了書房中。

    景嘯朝賀遷行了禮後,賀遷就給他賜了座,二人隨意地寒暄了幾句後,賀遷便覺得有些乏了,他道:“今日鎮國公來找朕,可是有什麼要事?”

    杯中的參茶涼了一些,景嘯一口灌入,他道:“的確有些私事。”

    私事?

    賀遷微微頷首,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姨父請說。”

    景嘯把茶碗“啪”的一聲擱到桌上,隨即起了身,又“噗通”一聲跪在了殿內。

    景嘯拱手道:“請皇上給小女景聆與武安侯時詡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