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九十七章 斷案
    臻交衙署外,幾個帶刀守衛攔住了時詡的去路。

    程衛從懷裏掏出玉牌道:“這位是大魏武安侯,聖上在盛安聽聞臻交衙署目無王法,失職瀆職,致使臻交冤情橫生,故而派我等前來查案。”

    幾個守衛頓時面面相覷,卻又不認識玉牌真假,只得讓人進去通傳。

    臻交刺史黃昌喜是前幾年從盛安外放來臻交的官員,他一眼便認出了門外的時詡與程衛。黃昌喜頓時抽了口冷氣,踱着小碎步就跑到了衙署外,一把撥開守衛拿着刀的手,雙膝重重地磕在地上。

    “下官拜見侯爺,不知侯爺與程大人前來,下官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啊。”

    剛剛還態度強硬的守衛也在這一刻收起了刀,低下了腦袋,像幾個犯了錯的孩子。

    時詡冷傲的目光從黃昌喜頭頂一掃而過,繞過黃昌喜便進了衙署內。

    “黃大人免禮。”時詡道。

    黃昌喜屁顛屁顛地跟在時詡身後,衙署內的參軍聽聞時詡前來,也在慌忙間聚集到了院中,待時詡入座議事堂後,他們纔在黃昌喜的帶領下入室參拜。

    屋子裏聚了一堆人,卻又只低着頭,像是見了活閻王似的不敢出聲。

    黃昌喜作爲臻交刺史,擡起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時詡,半佝着身子,唯唯諾諾道:“侯爺領皇命前來臻交,不知所爲何事啊?”

    時詡輕笑一聲道:“聽說在你們臻交,有個名叫裴虎的鹽商,不僅在你們當地非常有名,就連皇上對他的名字略有耳聞。”

    “啊?”黃昌喜睜大了眼睛,想了想道:“呃……我們這裏的確是有這麼一號人物。”

    “有就好。”時詡點了點頭,“劉榕生,也是你們臻交的商人吧?”

    黃昌喜垂下眸子,黑眼珠像是找不到方向一樣左右挪動,給人一種精明感。他緩緩開口:“是……”

    “好。”時詡在椅子上坐正,往議事廳中的顫顫發抖的參軍們身上掃了一眼,沉聲道:“裴虎強娶劉榕生的女兒,燒燬他的房屋商鋪,劉榕生在臻交求助無門,於是把狀告到了皇上面前,這事兒,諸位可知曉啊?”

    黃昌喜面色一沉,木訥地扭頭看向那幾個參軍,那幾個參軍個個面露菜色,腦袋越埋越低,像是在點頭又像是在搖頭。

    時詡有些不耐煩了,道:“誰是你們這兒的法曹?”

    店內靜默了少頃,一個矮個子男人上前一步道:“是……是我。”

    時詡沉聲道:“我再問一次,裴虎強娶劉榕生的女兒,燒燬劉榕生的房屋商鋪,可有此事?”

    法曹嚥了口唾沫,用餘光瞟了黃昌喜一眼,慢慢開口:“有……”

    “看來法曹也知道這件事。”時詡緩緩垂眸,緊盯着法曹,質問道:“那你爲何無視劉榕生的求助,縱容曹虎的惡行?”

    一片沉寂的屋中燃燒着焦灼的氣氛,法曹站在原地瑟瑟發抖,舌頭像是打了結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說話!”時詡等得不耐煩了,拿起案板重重一拍,法曹頓時嚇得一愣。

    “下官……”一句話還沒說出口,法曹已經破了音。

    景聆坐在旁邊勾起了脣角,她泠然道:“侯爺問你什麼你答就是了,用得着嚇成這樣嗎?還是說,裴虎身後有臻交公主撐腰,你怕得罪不起,不敢開口?”

    法曹身子一僵,而黃昌喜卻連忙笑道:“夫人您這是什麼話,裴虎與公主這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兩個人啊!”

    “哦?”景聆眉梢一挑,下巴上揚,“那爲何我聽別人說,這裴虎與臻交公主關係親近異常,仗着頗得公主的寵愛便在臻交胡作非爲。”

    “瞎說,都是瞎說!”黃昌喜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矢口否認,“怎麼可能呢?公主身份尊貴,怎麼會與裴虎那種陰溝裏的蛆沆瀣一氣?不知是何人傳這種無厘頭的謠言,真是要殺頭啊!”

    景聆下巴輕點,她笑道:“我也早就認爲這是謠言,可是,既然裴虎就是個沒有背景的小混混,法曹參軍爲何卻幫着這個裴虎,棄百姓疾苦於不顧呢?難道,是你們臻交衙署與裴虎有交情,故意徇私?”

    景聆的話如晴天霹靂一般穿透房頂直直打落在黃昌喜等人的頭頂,黃昌喜嚥了一口唾沫,心中升起一陣惡寒。

    黃昌喜急切地說:“夫人怎麼能這樣揣測我們?我們臻交衙署,也是深受裴虎所害啊!”

    景聆眼尾噙着笑意,可黃昌喜看着她臉上的笑,心裏卻一點都放鬆不下來,甚至感覺更加可怕。

    黃昌喜在心裏打着腹稿,一點話都不敢亂說,他猜不到,自己若是說錯了一句話,等待他的會是景聆怎樣的揣測。

    景聆擡眸看着黃昌喜,輕笑道:“裴虎怎麼害你們了,說來聽聽,說不定這一次,侯爺還能幫你們一雪冤屈。”

    黃昌喜看了看景聆,又扭頭看了看時詡。他登時換了張哭喪着的臉,眼尾擠出了幾滴眼淚。

    “那就煩請侯爺替下官等人做主了啊!”

    黃昌喜再次跪在了地上,只聽地面上砸出了一聲悶響,黃昌喜扭頭對幾位參軍道:“還不快跪下求求侯爺!”

    參軍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也跟着黃昌喜一起跪倒在地。

    黃昌喜淚流滿面地說道:“侯爺、夫人、程大人,你們都知道,我黃某人是盛安外放來到臻交的,我也只是一個外地人,可這裴虎,卻是土生土長的臻交人。在下官剛上任時,裴虎就已經是臻交出了名的惡霸了。”

    “強搶民女這類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幹了,下官剛來臻交時,也曾經親自提審過他,可他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把那女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家非說是自願跟了裴虎,下官也就沒有辦法了。”

    “這還不算,事情過後,裴虎到公主面前反咬了下官一口,說下官誣賴他……可,可下官也只是按照正常|程序對他進行提審,下官……下官什麼都沒做啊!”

    黃昌喜一邊說着一邊抹眼淚,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時詡坐在案後,目光沉沉,面色平靜,指尖在桌面上輕點。

    議事堂內靜默了好一會兒,黃昌喜跪在地上膝蓋已經隱隱作痛,可時詡卻沒有一點動靜。

    黃昌喜抿了抿乾燥的嘴脣,掀起眼簾偷偷觀察時詡的神色,卻恰好對上了時詡幽深的雙眸,黃昌喜喉頭一哽,後背冷汗直冒,當即垂下了腦袋。

    時詡卻輕聲一笑,道:“按黃刺史的說法,這裴虎與公主,似乎交情不淺。”

    “啊……”黃昌喜擡起腦袋,搖頭又擺手,“不不不,沒有沒有沒有,公主與他不熟的,這只是裴虎單方面地往公主身上貼罷了,也不能說因爲這樣一件事,就斷定他與公主的關係吧……”

    時詡挑了挑眉,黃昌喜的嘴跟沾了膠一樣嚴實,即便說辭漏洞百出,可他就是堅持賀思瑾是清白的。

    在座的衆人看破不說破,黃昌喜在臻交做刺史,而臻交又是賀思瑾的封地,他這樣強烈保全賀思瑾,也是在極力保全自己頭上的這頂烏紗帽。

    時詡暗暗嘆氣,看來在他嘴裏是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了。

    時詡道:“好吧,本侯此行也只是來覈實裴虎的罪行的,並沒有要窺探公主隱私的意思。既然黃刺史也承認裴虎的確是當地惡霸,那就煩請黃刺史寫一封文書,向皇上說明情況,並蓋章簽字,本侯也好帶回盛安,給皇上一個交代。”

    黃昌喜鬆了一口氣,拱手道:“是。”

    黃昌喜手腳很快,他也是進士出身,一封斥責裴虎的檄文很快就寫了出來。

    黃昌喜把檄文交給時詡後還打算請他留下來喫飯,但時詡卻託詞公務在身婉拒了黃昌喜,黃昌喜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帶着衙署裏的幾位參軍把時詡一行人送出了城。

    兩輛馬車離開臻交後朝盛安的方向走了很長一段路,他們落宿在捷州的一個縣裏,直到次日清晨,時溪才單獨騎上一匹馬,先一步從客棧離開。

    而餘下四人,則前往客州,查探麻布的事情。

    他們都明白,賀遷此次派他們出來,明裏是查裴虎,暗中卻是要將他背後的賀思瑾,以及陳王一黨拉下水。此番若是隻將裴虎的罪狀呈給賀遷,怕是會在賀遷心裏留下個辦事不力的壞印象。

    況且那批麻布又與將士的軍服有關,這一回若是不徹查到底,下一回又會出現同樣的事情。客州,他們勢在必行。

    景聆昨夜睡得晚,今早又被時詡從牀上硬生生地拽醒,氣得她直接往時詡臉上摔枕頭。

    她只覺得意識稍稍清醒的時候,渾身上下都痛得像是快要散架了一般,連眼皮都累得掀不起來。偏生時詡的精神好,圍在她耳邊喚來喚去,讓她憋了一肚子的氣。

    一直到上馬車了,景聆都沒有動過一根手指,穿衣洗漱、喫早飯,都是時詡喂到她嘴邊,她只用張嘴就是。

    時詡揹着景聆上了馬車後,隨着馬車晃晃悠悠,景聆很快就抱着時詡的手臂進入了夢鄉。時詡身上淡淡地香氣像一雙有魔力的大手,最能將她躁動的心撫慰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