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一百二十六章 驅離
    這是來到劍陽後,景聆第一次見到賀暨。

    這時候時詡還在兵部與夏侯錚議事,前幾日時詡就告訴過景聆,這幾天賀暨可能會到家裏來,因此面對着賀暨的突然造訪,景聆並沒有感到太過驚訝。

    景聆親自將賀暨請進了府中,府裏的僕從給賀暨端上了茶和點心。賀暨和景聆在湖邊的小亭子裏一邊喫着茶點一邊聊天,至於內容,也是三句不離時詡。

    賀暨道:“武安侯總是能精準地猜到朕心中所想,處理起政事來也是雷厲風行,有他在朕身邊,朕幾乎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景聆放下手裏的茶盞,說:“武安侯是大魏臣子,爲皇上排憂解難,是他應該做的。”

    賀暨哈哈一笑,道:“可是表姑,因爲武安侯實在是太瞭解朕了,朕又時常感到十分恐懼。朕是皇帝,比常人更加多疑,因此面對着武安侯,朕心中總是分外矛盾,不知是該親近,還是該疏遠。表姑是武安侯的枕邊人,自然是最瞭解武安侯的,表姑認爲,朕應該怎麼做呢?”

    景聆帶着笑意的面色倏然一凝,皇上今日來府中,雖然表面平和,但卻暗藏殺機。賀暨字字句句都離不開時詡,景聆不由得擔心起還未歸家的時詡來。

    “表姑只是深居宅園中的普通婦人,不敢妄自揣測聖意。”景聆謹慎地回答。

    賀暨並沒有因爲景聆含糊不清的回答發怒,反而臉上笑意更甚,“今日就當是表姑與侄子之間嘮嘮家常,表姑不必介懷,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就是了,朕不會放在心上的。”

    景聆勾起脣角淺笑,道:“侯爺待我極好,在我眼中,他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但我始終認爲人都是多面的,我猜不到侯爺心中的想法,對侯爺的印象也只是在感受過他的好之後從心底生出來的。所以表姑覺得,皇上只需要用心感受,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

    賀暨露出一抹輕笑,景聆給了自己一個沒用的答案,說了這麼多,卻又相當於什麼都沒說。

    這位表姑,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

    “表姑的意思,朕都明白。”賀暨看向景聆,笑意依舊。

    賀暨笑着站了起來,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皺,漫不經心道:“朕是聽聞武安侯在劍陽買了宅院,怕在劍陽|委屈了武安侯與表姑,所以過來看看你們的住處如何。”

    景聆也起身,“遺香苑修得清秀雅緻,我與侯爺很喜歡。”

    “那朕便放心了。”賀暨粲然一笑,接着道,“如今宮裏新修的幾處殿宇也完工了,朕想邀請表姑到宮中住幾天,不知表姑是否願意。”

    景聆垂下眸子,扶在桌沿上的手倏然一緊,指肚重重地捏在了桌沿上。

    賀暨如今把自己帶進宮去,爲的,就是逼迫時詡。

    賀暨到如今一直沒有貿然動時詡,忌諱的是他手中的兵權與這麼多年來的軍功,他希望時詡能夠主動上交兵權,自己請|願離開朝堂。

    可當最後保護在時詡身上的盔甲都被主動卸下後,賀暨真的願意就這樣放過時詡嗎?

    賀暨似是看出了景聆心中的猶豫,便道:“表姑是不願意嗎?”

    景聆眼簾微掀,手將桌子捏得更緊了些,她勉強地笑道:“怎麼會?只是侯爺還未回府,我怕我不聲不響地進了宮,他會擔心。皇上容許我給他留封信吧。”

    “武安侯就在兵部,朕着人通報他一聲就是了。”賀暨接着景聆的話道,“從侯府到皇宮並不遠,表姑這樣謹慎,難道是怕朕會照顧不周?”

    “皇上多慮了,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景聆平靜地說。

    賀暨迎着清晨初升的日光,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既然如此,表姑也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這便與朕一同進宮去吧。”

    景聆不經意地抿了抿脣,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折柳幫景聆收拾了幾件衣服後,景聆就跟着賀暨進了宮。與此同時,賀暨也着人把景聆入宮的消息傳達給了時詡。

    折柳將景聆與賀暨的聊天內容告訴了時詡後,時詡頓時就明白了賀暨來找景聆的用意,他是想要利用景聆威脅自己。

    時詡當即帶上了半塊虎符入宮,但賀暨卻藉口身體不適,不見自己。時詡心急如焚,不知道景聆在宮中會遭遇賀暨怎樣的對待,索性頂着烈日跪在了明華殿前。

    一箇中午過去了,賀暨依舊沒有召見時詡,只有程衛從明華殿中走了出來。

    程衛走到時詡跟前,想要扶他起來,“子定,別跪着了,皇上今日是不會見你的。”

    見到程衛,時詡宛若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皇上準備何時見我?”

    程衛謹慎地朝四周的侍衛看了看,蹲身道:“半個月之內,都不會見你的。”

    “這麼久……”時詡微垂着眼眸,棕色的眼珠伴隨着腦中的思緒左右挪動,他無法忍受一天都接收不到景聆的訊息,更何況是半個月?他難受極了,彷彿是心裏空了一塊一樣,渾身上下,緊張又僵硬。

    時詡猛地抓住了程衛的手肘,壓低聲音道:“絳微,你幫我個忙吧,你去告訴皇上,我已經把虎符帶來了,上交虎符後,我便會辭去朝中職務,從今以後,我就帶着景聆雲遊四海,不會再入劍陽與盛安。”

    “子定,你冷靜一些。”程衛捂着了時詡的手腕,“這些事情,你半個月後再與皇上說吧,他現在不想見你,也不能見你。”

    “爲什麼?”時詡幾乎低吼了出來。

    程衛閉了閉眼,說:“子定,你一急就容易犯渾。皇上今日將夫人接進了宮中,你就用兵權與職務換回了夫人,你說,這件事情傳出去讓天下人怎麼看皇上?皇上也要臉面,咱們是皇上的臣子,也要給皇上留一份餘地。”

    時詡喉頭微哽,他明白程衛話裏的意思,但這些話也無法解去他心中的焦躁。

    “道理我都明白。”時詡扭頭看向一邊,靜默片刻後道:“但我就是擔心。”

    程衛無奈地嘆了口氣,“子定,我知道夫人住在哪裏,我帶你過去。”

    時詡肩頭一動,頓時來了精神,睜圓了眼睛看着程衛,心裏既感覺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所當然。

    “當真?”

    程衛點點頭,“快起來吧,午後的太陽最毒了。”

    “嗯,好……”時詡撐着滾燙的青石板站了起來,一隻腳剛踩到地上,膝蓋因爲站得太久頓時一軟,連同着發麻的小腿,整個人都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所幸程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程衛扶着時詡的肩膀,道:“子定,你慢點。”

    時詡撐在程衛的肩上,皺着眉頭緩了緩,“無事,你帶我去。”

    景聆住在新修的凌藻宮中,賀暨許是怕景聆一個人在宮中煩悶,特地給她準備了香料香具打發時間,安排得也還算周到。

    但景聆現在沒有這個心思,她叫照顧自己起居的宮人把榻搬到了海棠樹下,她躺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數着樹上的葉子。

    有點盼頭總是好的,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再出去,或許,等到自己數完樹葉的那一天,就是自己與時詡再見的時候。

    宮女小玉端着剛做好的棗泥山藥糕放到榻旁的小桌上,隨後給景聆換了新茶,輕聲道:“夫人今日沒有用午膳,喫點糕點墊墊肚子吧。”

    景聆側目掃了盤中的糕點一眼,上面印的花紋十分精緻,很能激起食慾。

    景聆揉着太陽穴,被小玉扶着坐了起來,指着頭頂的樹葉道:“你叫人在那個樹枝上繫條紅繩。”

    小玉愣了愣,隨後輕聲道:“是。”

    景聆端起茶盞吹了吹上面的熱霧,抿了口茶水入喉後纔拿起一旁的棗泥山藥糕,輕輕咬了一口。

    小玉的手藝不錯,這一口下去倒刺激了她的味蕾,當即感覺有些餓了。

    若是在平常,這時候時詡也從外面回府了,他每日都會在回府的路上給自己帶些甜食。他們纔來劍陽三個月,不知道劍陽那間糕點坊子好,時詡便每日跑一家給景聆帶一份,直到現在,景聆已經把劍陽城的糕點坊子嚐了個遍。

    想到這裏,景聆心中不免涌出了酸澀,連那甜膩的點心吞進肚裏,都沒法把這股莫名的情感掩蓋。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景聆把手裏的半塊棗泥山藥糕放到手邊的小瓷盤裏,端起茶碗在院子裏走動了起來。

    凡是碰上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時詡就總愛丟了他那點腦子,如今程衛還伴在賀暨身側,希望他能勸勸時詡,不要讓他惹怒了皇帝。

    景聆緩步而行,經過院落東側時,忽然聽見牆邊傳來了幾聲敲擊,景聆腳步一停,扭頭看向聲源處。

    自己住進凌藻宮後,賀暨便下令不允許其他宮裏的宮人靠近,如今敢在外面這樣敲擊的,定然不是哪個不守規矩的宮人。

    難道,是來找自己的?

    牆外依舊敲個不停,景聆眯起眼眸,狐疑地走向那面牆,拾起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在同樣的地方敲了三聲,牆外的動靜立刻停了下來。

    景聆捏緊了石頭,小心翼翼地扭頭朝院子四處看了看,見被調來服侍自己的十個宮人都在各自忙活,景聆才謹慎地開了口。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