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此時的王府,瀰漫着一種風雨欲來的蕭瑟。但府裏的下人們卻毫無察覺,就連綠婉,都沒有感受到半點不對。
唯一不同之處也只是府裏的護衛輪換的有些頻繁了。
“小姐,老爺要見你。”
這一日晚上,潛伏在王府內的丫鬟再次找上了南詩影,帶來了這個消息。
“父親要見我?”
南詩影表現的有些激動,但激動過後卻又有一絲惶恐與不安,她咬了咬脣,怯怯的問道:“父親可說了什麼?”
丫鬟最是看不慣南詩影這幅膽怯的模樣,心中鄙夷,嘴裏卻道:“老爺就是擔心您,想看看您過得好不好,小姐不必擔憂。”
“真的?”
南詩影微微上揚的聲音裏含着一抹欣喜,但下一刻,她的情緒又低沉了下來:“可,可我被禁了足,無法出門。”
丫鬟多少有些厭煩,聲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柔聲細語,有些不耐的回道:“奴婢自有辦法。”
南詩影的手攥着被角,怯怯的嗯了聲。
丫鬟囑咐道:“明日小姐早些休息,戌時一過,我就帶小姐出府。”
“好,我知道了。”南詩影順從的點了點頭。
“那小姐,奴婢先走了。”
丫鬟說完,小心謹慎的離開了馨苑閣,她自詡隱藏的很好,卻不知這一幕早被人看在了眼中。
……
翌日,戌時。
整個王府靜謐得只剩蟲鳴鳥叫的聲音,馨苑閣的下人皆是沉沉的睡了過去,一道身影推開了馨苑閣的大門,將包裹扔在了南詩影面前:“小姐,把衣服換上。”
是王府浣洗坊內低等丫鬟穿的粗布麻衣。
南詩影快速的換好了衣服,丫鬟帶着她走向王府後院的花園,看着這條熟悉的道路,南詩影有些沉默。
翻出王府後,南詩影坐上了早已停在後巷中的馬車。
丫鬟駕着車,朝着城外駛去。
……
城外霖音寺後山。
一片竹林深處。
雨後的地面泥濘而坎坷,南詩影一腳深一腳淺的踩着厚泥,遠遠的,就看見了一抹佇立在黑暗中的身影。
南朝尹。
她垂着眼簾,眼底的寒光乍然浮現,又快速消失。
“影兒!”
南朝尹聽到身後的動靜,猝然回身,望着南朝尹的那張臉寫滿了身爲人父的擔憂與自責,隱忍着憐愛的聲音微微輕顫,慈父的形象頓時躍然於紙。
若不是早就知道南朝尹的真面目,南詩影非要被他這精湛的演技騙過去不可。
他當官簡直是屈才了,他就應該去唱大戲。
多好的演技啊!
“父親。”
南詩影潸然淚下,她咬着脣,手指攪着衣角,輕顫的眼睛不敢直視南朝尹,將膽怯與惶恐演繹的淋漓盡致。
但南朝尹還是察覺到了她隱藏在眸底深處的憤恨。
南朝尹提着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
若她這個女兒對他沒有半分的恨意,那他倒是要細細思量一番了。
“我兒受苦了。”
南朝尹一把扶住了南詩影的胳膊,目光裏氤氳着對女兒拳拳的關愛之心。
南詩影也抽泣着,悲切的早已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的搖了搖頭。
赫然一幅父慈子孝的畫面。
“影兒,你嫁入王府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南朝尹終是沒有耐心在繼續演下去,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毫無心理負擔的編造着謊言,三分真七分假的說辭,完全沒有任何值得推敲懷疑的地方。
而她身邊這個內應,也不過剛剛潛入王府,瞭解的還沒有她馨苑閣的低等丫鬟多,哪裏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而她這幾日聽到的看到的,也不過她刻意展示給她的罷了。
南朝尹擰眉聆聽,目光落在南詩影的身上,充斥着思量與探究,直到南詩影說完,這纔開口道:“所以,外界的傳聞都是假的?”
南詩影有些錯愕的擡起頭,赫然一副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傳了什麼的模樣,追問道:“傳聞?什麼傳聞?”
南朝尹看了她一眼,說道:“外界都在傳,說你一進門就懲處了側妃秦雨柔。”
“我,懲處秦雨柔?”
南詩影慘然一笑:“我怎麼敢。”
南朝尹沒有多說什麼,他這個女兒有多膽小懦弱,他自是知道,若不然,她也不會明知必死,還上了花轎,入了王府。
他嘆了口氣,似是真的在心疼這個女兒:“影兒,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吧,爲父一定會替你照顧好王嬤嬤的。”
南朝尹突然的提起王嬤嬤,就是想看看南詩影的反應。
南詩影眼睛一亮,不同於僞裝的欣喜,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她衝着南朝尹欠了欠身,認真的道謝着:“女兒多謝父親。”
瞧見南詩影的反應,南朝尹心中大定。
看來,不是紀靳墨救走了王嬤嬤,是鳶兒將人弄死了!
他不免有些生氣,倒不是氣她弄死了控制南詩影的依仗,而是氣她對自己說了謊。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已經不需要王嬤嬤那顆廢旗子了。
南朝尹撫摸着南詩影的腦袋,幽幽的嘆了口氣:“影兒,不要怪爲父,要怪就怪當年那個道長,給了你一幅那樣的命格。”
他雖然嘆着氣,但聲音卻冷厲的不含任何情緒。
他說着,朝站在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潮溼的空氣中,似有一股香味隨之蔓延,南朝尹語落,轉身朝着竹林外走去。
“父親?”
南詩影錯愕的望着南朝尹走遠的背影。
“小姐,請您上路。”
丫鬟突然閃身,擋住了南詩影的視線,冰冷的聲音中夾雜着一股赤裸的殺意。
“轟隆~”
空中驚雷炸響,下一刻,大雨滂沱而下。
丫鬟從懷中掏出匕首,一步一步朝着南詩影走了過去。
“不,不……”
南詩影驚恐的搖着頭,她連滾帶爬的向着竹林深處跑去。
丫鬟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欣賞着她的恐懼。
雨水陰溼了南詩影的衣服,她被逼到了竹林深處的懸崖邊,她看着萬丈懸崖,淚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陰溼了她的臉。
“饒了我,繞過我,求求你,我還不想死。”她站在懸崖邊上,卑微的哀求着。
丫鬟只是笑:“五小姐,這就是你的命。”
南詩影突然止住了話音,想明白了今日的種種,下一刻,她突然放聲大笑,尖銳的聲音就像是滾進了無邊的恨意,聲聲含淚,字字啼血:“父親,不,南朝尹,南鳶兒,南家,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所有人不得好死,不得善終,我在地獄等着,等着你們。”
她說完,縱身一躍的跳入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