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一一叉腰,衝着對方破口大罵,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難不成她認爲,她那個師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不成?
“美人姐姐比你師姐漂亮百倍千倍……你要是沒見過世面,就多讀讀書,天地廣闊,不止眼前一偶。”
“你放屁,你罵誰沒見過世面呢!”
“是你是你還是你!”
“你……”
“好了雨瑤!”
黛芷柒按住想要動手的黃雨瑤,他們雲翳堂雖然善醫,但武藝不過爾爾,門主也不過只是區區一流高手,又何況她們這些弟子,如今臨近武林大會,誰知人中藏着什麼高手,如此時節,不宜惹事。
黛芷柒起身,衝呂一一道歉:“師妹不懂事,還望這位姑娘不要見怪,只是相貌,不過皮囊,千人眼中自有千種美醜,沒必要爲了此事傷了彼此的和氣。”
“你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所以我就不計較了,不過有一件事我不認同,人生於世,雖然不該執着皮相,可若生來便是傾國傾城,也不該困於皮囊,你雖口口聲聲說着千人千面,可說到底,你還是覺得我沒有眼光,而非覺得自己真沒有旁人好看。”
呂一一這番話說的直白,可太過直白的發言也容易讓人羞惱。
黛芷柒臉上的笑淡了一份,黃雨瑤更是憤怒的瞪大了雙眼,本來這世上就沒有比師姐更好看的人了,她這番話,是在說師姐心胸狹窄不成,自視甚高不成?
“你這話什麼意思,呵,喂,那邊那個姑娘,既然你這般漂亮,敢不敢回過頭來與我師姐比上一比?”
黃雨瑤覺得事實勝於雄辯,誰更好看,自在人心。
毒老嗤笑了聲,望着南詩影的目光充滿了揶揄,似乎在說:瞧,讓你非要換回女裝。
玄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以此掩飾嘴角的弧度。
不行,這世上竟然有人要同王妃比美,實在是太可笑了!
南詩影按了按眉心,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見她久不轉身,黃雨瑤冷笑一聲:“呵,姑娘,莫不是不敢回頭,怕……”
“好了,雨瑤!”
黛芷柒再次打斷了黃雨瑤的聲音。
“師姐!”
黃雨瑤恨恨的跺了跺腳:“你就這麼讓人欺負不成?”
呂一一卻忍不住笑了,她就想不明白了,同爲江湖兒女,不去比自身的本事,在這比什麼顏值?怎麼,對女子而言,只能攀比臉與身段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再說,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欺負?你有沒有搞錯,從始至終都是你在找麻煩不是嗎?既然你們說千人千面,那我叫別人美人姐姐,又與你們有什麼關係?這世上怎麼有像你這般雙標的人,別人說什麼你要管,別人做什麼你也要管,只不過與你意見不同,你就非得不依不饒,好話歹話都被你說了,如今還說是別人欺負人,真是好沒有道理。”
南詩影微微側身,自這個角度只能瞧見小姑娘的側臉,這世上女子,尤其是被圈養在深閨大院中的高門貴女,所居之地不夠一禺,從小到大即便能夠習得學問,可到最後,卻又要被困於後院,相夫教子。
世人要求女子賢良淑德,溫柔順意,用橫豎的教條將女人框在框架之中,稍有逾越便是離經叛道。而女人之所以會執着於眼前的男人,也不過是因爲她們無法走出去,她們看不到遼闊無垠的草原;吹不到塞北雪地的寒風;登不上巍峨雄闊的高山。
她們所思所想,所能爭取來的權利,全都繫於夫君腰間。所以她們窮盡一切的想要得到愛,得到男人手指縫中流出來的苛刻而淺薄的愛,而她們真正想得到的,是基於男人的寵愛下,分到的權利與地位。
京都貴女,在此刻間,比不上江湖女俠。
“姑娘對我有意見,所以所看到的也只是自己主觀臆想罷了,我再次爲我師妹的魯莽道歉,也奉勸姑娘,不要自視甚高。”
黛芷柒的聲音綿裏藏針,面上染了些許的惱怒,也不知是被人戳破了心思,還是因被誤解。
“雲翳堂柒仙子。”
清冷的聲音若清風拂耳,黛芷柒望向那個一直以來都未曾轉過頭來的身影。
“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
南詩影轉過頭,望向黛芷柒。
“只是希望姑娘真的能夠理解‘皮囊只是外物’這六個字,而非淺於口,不入心。”如果說黛芷柒是天邊的皎月,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那麼南詩影就是懸於高空的皓日,光輝萬丈,灼人眼目,不可觀,不敢看,唯有被日照灼灼,光輝落於水面鏡中,才能窺於一面。可饒是如此,也足以震懾心絃。
黃雨瑤準備的諷刺話語盡數哽在了喉中,她原以爲這世上,上天入地,唯師姐一人可稱傾國傾城,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世上竟有人能美到讓人失語。
與她相比,師姐便如塵埃,美與不美,對塵埃而言又有何意義?
黛芷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拳,所以剛纔衆人的注視並非是因爲自己,而是爲了那時站在自己面前的她?
在她及笄之後,便無一人能蓋住她的光彩,這麼多年來,黛芷柒已經習慣了被人注視,被人讚歎,習慣了自己站在哪裏哪裏便是人羣中央,如今忽然冒出來一個比她還要美豔的女子,黛芷柒一時說不出自己的內心感受——大概是我站在山巔,接受世人的頂禮膜拜,卻在轉頭之間,瞧見了立於更高山峯上的身影。
那身影光芒萬丈,照出我藏匿起來的不能被世人窺探到的陰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