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作爲流民中不大不小這支的領頭人,本對黃老道沒什麼好的觀感,平日裏見其坑蒙拐騙也不追究,沒想到這貨居然敢趁着村中禍事人心不穩時在太歲爺頭上動土,這不就是活膩歪了。
於是追着黃老道滿村跑,嘴裏不停謾罵,引來村中無數人的眼光注視。
黃老道一邊跑,一邊喊着“別打!別打!我有辦法救大家......哎喲!別打!我說的是真的!”
......一盞茶功夫,鼻青臉腫的黃老道趴在地上求饒,劉凌湊上前去,罵道“你若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就撕了你這張臭嘴,讓你不能再騙人!”
黃老道哪還敢出言反駁,信誓旦旦道“不敢!不敢!真是有些眉目纔來找劉大爺的!”
於是,黃老道從劉凌腳下解脫,就地坐在黃土之上,一手捂着青腫的臉頰,一手拍去老舊道袍上的塵土,還不忘將被打散了的髮髻稍稍梳理一番。
“實不相瞞,老道我......”
話頭剛起,劉凌重重哼了一聲“揀要緊的說!”
黃老道面色難堪,痛快地回了一句好嘞!
“劉頭,你可相信這世上有仙人存在?”
劉凌眉頭微皺,心想這黃老道還是欠揍,還敢提這些不着邊的東西開口。
轉頭一想,眼前這人已經被自己打成這樣了,還敢如此說辭,恐怕還真有什麼事情要說,便強忍住心中怒意。
“聽倒是沒少聽,就是沒見過,怎麼,你黃老道還是仙人轉世不成?”
這話說得周邊圍觀之人鬨堂大笑,若這成天坑蒙拐騙的老道士是仙人,那咱們豈不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一時間,場面上的氣憤輕鬆了不少。
黃老道抽了抽嘴角,不過對於這種被人輕視鄙夷的場面已經習慣了,繼續開口。
“實不相瞞,世人皆以爲道士和尚是騙人的勾當,貧道也自問沒什麼本事,年輕時在道觀中待過幾年,見得多,學的也大多是些騙人混飯的本事。只是,自打入了這北方的大山之後,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劉凌問道“什麼不對?”
老道搖頭道“我亦不知,那感覺,就像......”老道略作沉思“就像遊子歸鄉一般。”
“啪!”
劉凌伸手往旁邊的樹樁上一排,震出許多木屑橫飛。
“臭老道!又想捱揍不成!”
黃老道慌忙晃動着兩個手掌,嘴裏焦急道“劉頭,別急別急,有話好說,聽我說完再動手不遲!”
劉凌環顧一週,周邊圍觀的幾人聽得入神,便不再打岔,稍稍揚起下巴,示意黃老道繼續。
“我本是舊閩國西邊汀州人氏,年少時於汀州豸山的冠冕觀混日,那時候在山中道人有十餘人,每日除了耕作度日,還得跟着老觀主在早課時研習一篇名爲太清上上訣的道家口訣。那會大家都覺得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多種點菜或者上山抓幾隻山耗子來得實在,只不過老觀主定了規矩,若誰膽敢耽誤早課,當天便要被攆下山去。”
“大災之年天災人禍並起,山上生活雖說貧苦了些,還帶還有兩頓飽飯,衆師兄弟們便耐着性子跟着學了。”
“直至後來大閩國覆滅,山上也保不得太平,大家這才各自下山謀求生路去了。”
“我呢,大家也知道,沒什麼其他的本事,憑藉着老觀主傳授的那點微末術......活計,勉強與大家走到這裏。”
“可自那日入了此地,我總覺得心神不寧,這邊的水土、空氣好像與大閩舊地上的有不一樣,又說不出不一樣在哪裏,但是,那感覺絕不是壞的,反而像是胎兒在母胎之中的溫潤.之感。”
說至此處,黃老道喉頭聳動,嚥了一口口水,擡頭盯着劉凌,很難得,劉凌居然沒有要動手打人的意思,並與身旁的鄭老三說道。
“老三,給老狗打一瓢水喝。”
黃老道接過鄭老三遞過來的瓜皮瓢子,仰頭猛灌,噸噸噸,一口飲盡。
而後擦去嘴角的水漬繼續講述。
“起初,我並不知那感覺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大家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也不敢問。便將此事藏在心裏。直至那日,張頭被那鬼旋渦給吸走了,那日,我正站在他後頭......”
話至此處,周邊聽客突然一人叫出聲來。
“對了!我記得,那日我就在黃老道身後,他確實離張頭最近,還給嚇傻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若非我將他向後拽開,怕是要跟張頭一起讓那鬼旋渦給吃了!”
“其實,那日我並非被嚇着了,只因爲那瞬間我發現,先前那種感覺在靠近鬼旋渦時最爲強烈!”
衆人聽了心中俱驚,睜大了雙眼盯着黃老道。
“莫不是在裏面看到了什麼東西?”
黃老道皺着眉頭,繼續搖着腦袋“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確定,那裏面卻是有東西與我慼慼相關!”
“自那日之後,每次我們的隊伍遇到鬼旋渦,我總壯着膽子靠近一些,但是大家都知道,鬼旋渦神出鬼沒,既不會定時出現,也不會定點出現,實在難探究竟。”
“這事就這麼擱置在我心裏許久。”
“而後我們便在此處安定下來,本來已經不再去想,可那日巡山隊帶回來兩條大蟲之後,我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太清上上訣》中有言,生靈往生,天魂上,地魂下,人魂輪迴......倘有怨念者,魂不散,滯於陽間,化身鬼魅,索魂害命......”
“那天,兩頭大蟲的身後皆有魂魄虛影......”
話至此處,早有村民上前拎起黃老道的衣領,破口大罵。
“好你個自私小人,明知有鬼還故意隱瞞,害我兄弟枉死......”
黃老道好不容易掙脫開來,哭喪着臉,怨道“我就是個混江湖的道人,叫我找找陰宅看看手相還行,哪裏敢確認那是不是真的,再說了,山上混跡的那幾年,只是將那太清上上訣勉強背會了,誰知道內中意思,哪知道說言是真是假......”
之後,在劉凌的制止下,衆人勉強將心中憤恨壓下,老道倖免於難。
而後,繼續說話。
“我以爲那都是騙人的,直到昨夜之事......”
“我試着以《太清上上訣》中一篇喚作《收妖擒鬼》的法門,衝着鄭老三踢下瞭望臺的那團白霧連續唸了三遍,那團白霧竟然真的消散了......”
說着,也不管他人懷疑的眼光,閉上雙眼屏住呼吸,口中唸唸有詞,許久之後,掌心泛起微弱白光,淡淡旋渦出現,不一會,兩團白色的東西出現在其手中。
咋一看,正是昨夜害人的那種白色物體!
衆人皆驚,連滾帶爬退出老遠。
驚歎之餘,竟有人開口罵道“好你個賊老道,我們待你不薄,如何施展妖法害人!”
說着從地上撿起石子樹枝衝着黃老道投擲,老道躲閃不及,被砸了個頭破血流。
而後,不少人開始效仿,老道避無可避,只好抱着腦袋蹲在地上苦苦哀求。
“住手!”
卻聽一聲厲喝打斷了衆人。
劉凌站到黃老道身邊,將其護在身後,緩緩開口“都別衝動,他沒有理由害我們,我信他!”
“我信他!”三字落在黃老道耳中,擡起頭來滿臉血污,痛哭流涕。
而後,劉凌蹲下身來,淡淡問了一句“你說有辦法救大家,從何救起?莫說是你這一手自己都弄不純熟的妖......仙法?”
黃老道強行穩住情緒,一字一句說道“《太清上上決》中所言是真的!這世上真有神仙,也真有仙法,只是我們沒有修行法門,以往所居之地的天地能量不夠純粹,這纔沒有出現所謂的陸地神仙。而自昨夜之事後,我可以確定,那些所謂的鬼旋渦所連接的地方正是傳說中的仙界所在,因爲,我身上這點奇怪的能量正是來源於鬼旋渦之中。至於爲何就我能有這種感覺,據我猜想,大家與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研習過《太清上上決》,可能,我說可能......張頭沒死!”
劉頭心頭一震,嘴脣微微顫抖,良久之後,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此話當真?”
黃老道回道“我沒理由自找麻煩,隨大家搬離此地即可......”
衆人微微點頭,認可了黃老道的說法。
而後,村落之中仍舊有大半不信之人搬離了此地,唯獨不足三成留下。
日子依舊,禍事也沒再發生,不一樣的是大家一同出力,將原本靠坑蒙拐騙謀生的黃老道供養起來。
足足數年,不少人對黃老道此番所言起了懷疑。終於到了那日,鬼旋渦於村落之中出現。
黃老道第一時間趕往鬼旋渦所在之地,以《太清上上訣》爲引,溝通旋渦中玄妙的氣息。
轟隆!
巨響震徹山林,旋渦在黃老道的引導下緩緩擴大,直至成了一個不再旋轉的豁口,立在村落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