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蓄意攻陷 >第13章 冷槍
    從李家出來,差不多是晚上九點。

    棠意禮謊稱第二天有考試,今晚還要挑燈夜讀,便讓棠豐送她回學校。

    開學不過半個月而已,平白無故哪來的考試,棠豐知道女兒心情不好,也不戳穿,反而還說:“你別是補考吧。”

    棠意禮下車,轉身做了個鬼臉。

    “我上個期末全是A+,這個成績,整個美院都沒幾個,連獎學金都是我的,好不好。”

    “股份也要,獎學金也要,小財迷!”

    棠豐寵溺地笑她,滿眼皆是滿足。

    車窗緩緩升起,棠意禮看着棠豐的車駛離,燦爛的笑容慢慢散去。

    雖然棠豐已經說了,不會拿女兒換生意,可棠意禮也深知李家強勢,這次拿出上億的合同,無非想逼自己跟李驕陽講和。

    如果棠家領情,那大家還是好親家。

    如果不領情,無疑是打了李家一個耳光,兩家很有可能撕破臉,,再加上這幾年豐棠集團節節虧損,往後棠家的日子,將是肉眼可見的艱難。

    而這一切,都是父親爲了自己。

    棠意禮心有負疚,沉重的心口壓了塊大石頭,要是有什麼東西能咣咣給她來兩拳,可能她這都能痛快痛快。

    可是,她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

    吹着夏夜的晚風,棠意禮沐風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一擡頭,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游泳館的門口。

    除了日常教學,游泳館平時的人並不多,別看是九月,白天氣溫很高,可晚上入水,已經相當冷了。

    可此刻,裏面的燈,還沒有完全熄滅。

    棠意禮從安全門走進去,一個工作人員都沒看到,她暢通無阻,直接就站在了泳池邊。

    整個場館,最大的照明是池底的燈,粼粼波光,泛着幽藍色,映得天頂猶如海底。

    水池裏,偶有白浪翻涌。

    空曠而靜謐的空間,除了水聲,還隱隱聽得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是荀朗。

    晚餐結束後,他說要加練,這會還沒走,棠意禮一點都不意外。

    她脫掉小白鞋,高挽闊腿牛仔褲腿,赤腳而行,索性坐在池邊,目光跟隨。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荀朗的訓練還在繼續,紋絲不亂,每五十米一個折返,他一直使用自由泳的泳姿,來來回回。

    這是棠意禮第一次看專業運動員遊現場,節奏澎湃,很容易把人帶入放空的狀態。

    棠意禮一時看得入神,直到荀朗結束訓練。

    在七八米之外的泳道里,荀朗停了下來,摘到泳鏡和泳帽,隨意抹了一把臉。

    他胸口起伏,雙臂搭在岸邊,埋頭其間,慢慢找回呼吸,寬闊而肌肉虯結的背,在粼粼水光裏,散發着微藍色的光暈。

    休息片刻,荀朗潛入水下。越過幾根分水線,來到棠意禮這一側的爬梯前,一步一蹬上了岸。

    他們相距不過兩臂的距離,沁涼而潮溼的氣息,令人不能忽視。

    可荀朗和棠意禮誰也沒看誰。

    一個站在岸邊用毛巾擦頭髮,一個勾起腳尖,輕輕撩過泳池裏的水。

    嘩啦啦的響動,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清晰。

    荀朗終於轉頭,面朝棠意禮,他的頭髮不再滴水,卻遮住大部分的視線,叫人讀不懂神情,片刻,他一句話沒說,拎着大號浴巾,提步要走。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無聊的。”棠意禮突然開口,眼睛卻一直盯着水面。

    荀朗低沉着聲音,說:“那你覺得呢。”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棠意禮是爲了報復李驕陽才找上的他。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的邏輯,不該適用在第三人的身上,棠意禮也知道。

    “對不起。”她吸住鼻子,不知道爲什麼,今晚她的負罪感簡直爆棚了。

    她擡頭對上荀朗的眼睛,裏面全是情緒。

    “可是荀朗,你和李驕陽是朋友,你當然站他一邊,那他帶給我的痛苦呢,難道我就要受着嗎。”

    泳池裏,起伏浪涌,終於歸於平靜。

    荀朗溫漠地說:“真正的痛苦,你體驗過嗎,”停頓片刻,“你只是在感情裏吃了一點苦,就要所有人都來哄着你,維護你,甚至,還要別人入局陪你一起去報復人,是不是有點幼稚呢?”

    棠意禮呼吸一滯,胸口裏的酸脹感漫漫涌向喉間,她想辯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荀朗的話,聽着刺耳,卻句句扣在她的自尊心上。

    原來,是她自視甚高了,以爲自己可愛美麗,與誰談戀愛,都是給人家機會,其實,她在荀朗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你說的對,謝謝你今晚的教導,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棠意禮涼涼地說。

    荀朗轉身離開。

    同一個瞬間,棠意禮的淚珠滾落下來,落入水中,找尋不見。

    寂靜無人的泳池裏,只剩空曠迴盪的水聲。

    棠意禮滿腹的委屈,終於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滿臉的眼淚,沖刷着那張冷豔的小臉,棠意禮用力拿手背擦了一遍又一遍,可眼淚就是不受控的往下流,她氣的放聲大哭。

    “長得好看是我的錯;遇上渣男是我的錯;渣男拿生意來要挾我爸,也是我的錯!”

    “你們都是對的,就我是錯的!”

    以她一人之錯,來迎面全世界的正確,她是如此身單力薄。纖細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映在水池中,像美麗易碎的夢。

    棠意禮最氣憤的之際,雙腳在水中猛踩,水花噴濺,她大吼,“渣男,一羣渣男!”

    “我難道不知道什麼叫痛苦嗎?!第一次談戀愛,就讓人劈腿,被人打臉不疼?還是,看着我爸反過來給渣男的父母賠笑臉,我不心疼?!”

    “就你們知道什麼叫痛苦?!還是,只發生在你們身上的,才配叫痛苦?,發生在我身上,都是撓癢癢。”

    最後一句怒吼,伴着水聲,在天頂回蕩着。

    過了好半天,棠意禮終於平靜下來。

    她捧水洗了一把臉,才覺得頭腦輕快了一點。

    大吼大叫雖然於困境無解,但發泄過後,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棠意禮單手撐着潮溼的地面,慢慢起身,雙腳泡得冰涼,已經沒了知覺,顧不上腳溼,先穿上鞋。

    對面牆上的數字鐘,顯示是十點半,距離宿舍門禁還有半小時。

    她得回去了,不然被宿舍門禁關外面,也是麻煩事。

    棠意禮轉身要走,一擡頭,猶如被冷槍擊中,身形條然一僵。

    “你……”

    這回她是真的啞口無言。

    荀朗站起身,從角落裏走出來,深邃的目光注視她良久,說。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