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有個念頭,閃了一下,但她卻沒說。
Kitty已經坐不住了,本人就像受到了奇恥大辱,站在那裏,“Jared,我跟你了那麼多年,從米蘭到北市,怎麼,一個小實習生都讓你這麼爲難麼?”
秦聲扶額,“我覺得應該先讓傅溪解釋一下,爲什麼她會做出修改,總要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說呢,Kitty?”
“好,讓你解釋。”
這回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傅溪身上,壓得她的肩頭沉甸甸的。
可傅溪不知道怎麼解釋啊!
她真的沒動過裏面的結構,都不知道那裏發生了改動,拿什麼解釋?!
她喏喏地動動嘴脣,無言以對,Kitty姐頓時抓到把柄。
“不說話,算什麼態度?解釋的機會給你了,你都不說——”
“是我改的。”
棠意禮原本準備走了的,只是路過這一片,實在聽不下去,至少她要爲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她走進來。
Kitty眯眼打量。
身處這個行業,習慣了先敬羅衣後敬人,世界上沒有女人不敬畏愛馬仕,Kitty掃過棠意禮手裏的包,哼道。
“你又是誰?”
“我叫棠意禮,傅溪的同學,剛纔她忙不過來,我就幫她謄了你手裏的稿。”
Kitty昂着頭:“那就是說,你也是做設計的嘍?那你知不知道,隨便改別人的稿,輕則叫做沒禮貌,重則侵犯別人的著作權,還有可能會坐牢的。”
秦聲冷冷看了眼Kitty,令她閉嘴後,則帶着一抹興味,問棠意禮。
“爲什麼要做改動?”
棠意禮毫不怯場,道:“大家都看見了,這是件一片式連衣裙,我縮短了繫帶長度,還適當縮減了裙襬的長度,和腰臀比。”
這幾乎就是改了結構。
秦聲:“理由呢?”
“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了這條裙子的宣傳物料,穿在一個亞洲模特身上,明顯是爲了國內市場設計的。”
“跟歐美人比,國人身材更嬌小,沒有那麼大的臀圍和胯寬,所以我的改動,可以讓裙子更適合亞洲的人的身形,穿着更合體、輕盈。”
“這就是理由。”
會議室裏的其他本土設計師,都在點頭。
唯有Kitty,這個意大利的華裔,硬撐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就是死活不肯承認,是自己忽略了設計本土化的問題。
棠意禮不喜歡這種站在是非處的感覺。
她故意忽略秦聲滿眼的讚許,輕聲道:“擅自修改確實冒犯原作者,可我是出於善意,希望你們不要遷怒傅溪,她作爲一個實習生,做得非常用心了,要不是工作量太大,她也不會找我幫忙,希望秦總不要開除她。”
這一聲秦總,叫得無比見外。
秦聲有點不是滋味,柔聲說:“我沒說開除傅溪,誰也開除不了她。”
秦聲的話,很下Kitty首席設計師的顏面。
周圍人各自交換一個神色,Kitty更是狼狽得紅了臉。
秦聲又說:“傅溪,你先帶你的同學,去我辦公室等我,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有話跟你們說。”
“是,秦總。”
……
不管棠意禮願不願意,反正傅溪爲了保住工作,就把她人給拉到秦聲的辦公室。
這裏不太像常規的辦公室,反而像圖書館,牆上全是一排一排的原木隔斷,裏面擺滿了書,甚至有一些,都摞在深空灰的地毯上。
非禮勿視。
棠意禮只是坐在沙發上,既沒有去看書架上有什麼書,也沒有靠近通桌,看上面裁了哪些布。
傅溪挨着棠意禮坐,長長嘆口氣。
“也不知道是該謝謝你,幫我解釋清楚了,還是該罵你擅作主張,改了人家的稿。”
棠意禮:“不用客氣。”
傅溪笑笑:“不過,剛纔真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爲我工作丟定了呢。”
“那個Kitty姐,你不知道,平時有多兇。”
“是麼?”棠意禮側目,“我也沒想到,你還挺看中這份工作的。”
傅溪:“說實話,這份工作只是實習而已,我也不指着它掙多少錢,但,以這種不光彩的方式,丟了它,我肯定是不願意的。”
“至少,我也要做個年少有爲的樣子,給龐家看看,我不是撈女,不是看上了龐君時的錢,才和他在一起的。”
棠意禮這回是真沒想到,傅溪連這種事,都考慮到了。
她看了傅溪好半天,直接把她人給看毛了。
“你幹嘛,那個眼神啊。”
棠意禮突然對傅溪有些同情:“看來,你是對龐君時動了真情了。”
“誰說不是呢。”傅溪喟嘆了一陣,反問棠意禮,“有句話你聽說過沒?”
“什麼話?”
“殺人犯動了情,連刀都拿不穩。”傅溪頓了一下,“試問,真喜歡一個人,不就是盼望和他天長地久麼?”
“你對荀朗,難道不是這樣的?”
面對傅溪的問題,棠意禮突然語塞。
她從沒想過那麼遠的問題——天長地久?
人生那麼長,日復一日地對着同一張臉,把戀愛談到死的那天,不會覺得無聊嗎?
棠意禮想了想,覺得有點可怕。
……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秦聲回來了,勉勵了傅溪幾句。
“工作忙,也要注意休息。我給你調了一個設計師,林克,你們還是校友,以後你跟他,有不懂的,來問我也可以。”
秦聲的安排很周到,連傅溪得罪了Kitty,可能會被穿小鞋的事,都想到了。
傅溪大喜過望:“謝謝秦老師,謝謝秦總。”
秦聲點點頭。
“那我先出去了。”傅溪前面走,棠意禮很自然地跟在後面。
“那個,”秦聲出聲,兩人看他,只見混血王子,輕柔一笑。
“阿梨,你留一下。”
棠意禮最不喜歡不相干的人,叫自己的小名,這個時候,她都會在心裏問一句,我跟你很熟麼。
但當着傅溪的面,棠意禮只得忍下。
看着傅溪帶着狐疑的神色離開,棠意禮終於發作,“秦老師,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