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挨個叫人，昨天雖然在婚禮上都叫過了，可今天叫完，她還是情不自禁臉紅了。
荀妙雲是個新派婆婆，笑着招呼棠意禮坐下來。
“咱們家沒有那麼多規矩，你以後不用特意早起過來。”
棠意禮小小松了一口氣，她跟荀朗比不了，確實不擅長早起。
她坐荀朗身邊，默默喫早飯，儘量表現得落落大方，也儘量不去觀察荀朗的神色。
整頓飯，又吃了一個鴉雀無聲，只聽刀叉碗筷碰撞聲，棠意禮這才發現，荀朗個性裏的沉默，大部分來自原生家庭的氛圍。
撤掉早飯，換上水果，終於有人說話。
紀南昀把手邊一張紅色帖子，推放在荀朗和棠意禮中間，問：“昨天禮賓部收到一份隨禮——賀勁、閔先寧夫婦——這是你們誰的朋友？”
棠意禮把手中的茶盞放下來。
荀朗撿起來帖子，打開看了一下，棠意禮側頭，果然看見落款處寫着賀勁和閔先寧的名字。
她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隨禮金額不小，這手筆，真挺有江湖氣派的。
棠意禮：“我——”
“是我的朋友。”荀朗不動聲色截斷了棠意禮的話，把帖子放回原處。
棠意禮詫異去看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紀南昀斥道。
“賀家是什麼出身，賣白貨賣子彈的，兵跟賊是一路人麼，你竟然去結交他，眼裏還有沒有你外公？！”
“讓外面的人知道了，還以爲翟家勾連涉黑，對家門影響有多壞，你知不知道？！”
這話極重。
棠意禮嚇得心口發涼：結實賀家，都到了抹黑家門的地步，這麼嚴重的帽子扣下來，感覺自己一進門就把人家祖宗家業給敗光了的感覺。
棠意禮嚇得眼淚就在眼圈慪着。
她去看荀朗，只見他目光凜然，既不愧疚，也不畏懼。
也是，結交賀家的人，不是荀朗，是她啊。
“哎呀，行了行了，”荀妙雲趕緊勸，“賀家人沒到，禮到了，人家也懂避嫌的，不是不知道分寸。”
翟慶鵬也說：“賀家那點事，都是舊黃曆了，現在也是清清白白生意人……你跟荀朗發這麼大脾氣幹什麼。”
“就是，好好的日子，說發火就發火。”
荀妙雲瞪了紀南昀一眼，怪他在兒媳婦面前不給兒子留顏面。
二對一，紀南昀嚴厲地掃了一眼對面小兩口，端起茶盞不再說話。
棠意禮心裏一個哆嗦，當下就有點小低落，果然豪門媳婦不是好當的。
她默默叉了一塊西瓜，放在嘴裏慢慢咀嚼，已經吃不出滋味了。
荀妙雲也看出棠意禮的心事，有點想活躍氣氛的意思，便說起給他們裝修新房的事。
“主要你們結婚太趕了，市區裏的房子，我剛找人開始裝，估計最少也要等半年才能入住，這半年，你們小兩口是準備住在西山呢，還是在市區住酒店呢？”
棠意禮自然接道：“我在容景公館有套房子，我們可以住在那。”
“那也行。”
荀妙雲又問了問房子的面積，略微有點猶豫，“面積不算大，這半年要是懷了寶寶，派阿姨過去照顧你，就沒地方住了吧？”
棠意禮又是一驚，脫口而出，“我，我們沒準備要孩子啊……”
荀朗手中的動作一頓，兩秒鐘後，如常放下茶杯。
她抿脣，飛快看了荀朗一眼，沒看出個所以然，然而全家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都在等她的解釋。
棠意禮硬着頭皮，擡起頭，用不大的聲音說：“我們才二十二，要孩子……我覺得，現在有點早……我還想多工作幾年，然後再說……”
紀南昀皺眉。
翟慶鵬有點小心翼翼，但又想刨根問底，道：“那你準備等幾年？”
幾年？
“兩年？”棠意禮快速看了一眼所有人，又降低音量，“或者四五年……”
“……五六年……”
接下來是長達十秒鐘的沉默。
無一人接茬，過於突兀的空白時刻，讓棠意禮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噗通聲。
完了，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肯生孩子，絕對是豪門大忌。
她後悔，不該那麼貪心，把這件事支到五六年後，那麼久，誰能受得了，剛剛只說兩年好了啊。
兩年後，不行再續期唄……
“咳咳。”荀妙雲尷尬地笑笑，撫了兩下老父親的手背，“確實啊，二十二就當父母有點早，先玩兩年，兩年後再說，不着急不着急。”
這句不着急，也不知道說的是誰。
但，人家既然鋪了臺階，棠意禮趕緊借坡下驢。
“嗯嗯，兩年後再說，不着急。”
一屋子的大佬，全是她的上司，應酬完，從宅子裏走出來，棠意禮感覺自己都被汗給打透了。
回程還是坐電瓶車，棠意禮和荀朗一起坐後面，放腿的空間一下變得很侷促。
棠意禮的裙角，伴着清風，總往荀朗的腿間鑽。
棠意禮捋了捋下襬，衝荀朗笑了一下，“剛纔飯桌上，謝謝你幫我擋下賀家的事。”
不然，她可能會被紀南昀當場罵哭吧。
“不過，你放心，我只是跟賀太太一起共事過，那個賀勁，我都沒說過話，以後也沒機會接觸。”
荀朗看她，就如這羣山一樣安靜清冷，說道。
“你交什麼朋友，我不想幹涉，但有一件事，棠意禮，”他釋出胸中濁氣，“你在自行決定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和我商量？”
“什麼？”棠意禮小心的問。
“要孩子的事。”
棠意禮噤聲。
“停車。”荀朗跟前面的司機說，“你下去，我們自己開。”
司機躬身垂手：“是。”
司機小跑着返回翟府，迅速消失在視野中，寂靜的山路，只有逐漸升溫的太陽，做旁觀。
棠意禮感覺又要出汗，“我不知道，原來你現在就想要孩子……”
“我並不是想要孩子。”荀朗語氣不急不慢，生怕棠意禮聽不懂似的，“現在要，還是五六年後要，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在沒有和我商量的情況下，自己擅自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