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抹着溼漉漉的臉，說：“小姐，不要進去了，展覽館電路老化，再加上今天大雨，被消防局查了，展覽改日，今天看不成了，不要進去了，不然車會被堵住。”
外面陣陣鳴笛聲，全是大家的躁鬱聲。
棠意禮致謝，說：“既然這樣，我就不進去了，謝謝啊。”
她剛要把窗子合上，對方急忙用手扒住，“不好意思，主要是……我還想請您幫個忙。”
這人實際是來求助的。
“是這樣，我們堵在最裏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我老闆下午還有事，現在又不好叫車，小姐你看能不能栽他一程。”
似是怕被拒絕，對方連忙說：“不遠的，把他放在最近的地鐵站就可以了。”
對方很有技巧，棠意禮反而不好拒絕，反正她也不趕時間，旁邊還坐着安妮，不怕有不軌的陌生人，便答應了。
對方連連感謝，沒一會，他撐着傘走回來，傘下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外面雨霧太大，實在看不清什麼，棠意禮解鎖車門，搭車的男人，拉開後座，鑽了進來。
“不好意思……”男人的聲音低啞醇厚，只是說到一半，他和棠意禮俱是一愣。
棠意禮做夢都沒有想到，搭車的人，竟是秦聲。
千頭萬緒，最後，她只來得及反饋一個微笑頷首。
秦聲亦是如此，點點頭，“麻煩你了。”
嚴格來說，秦聲是豐唐的客戶，但安妮入職時，棠意禮和秦聲已經不來往了，所以，她不認識秦聲。
安妮僅僅是覺得這人氣質卓越，用西服口袋巾按壓臉側的雨水時，流露出風流矜貴之感。
安妮把紙抽遞過去，“要不要擦一擦？”
“謝謝。”
秦聲接過去，抽了幾張，在額前和頭髮上，按壓吸水，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的休閒西裝，別看就在雨裏走了那一段路，但他的肩膀已經溼了，洇出深色的一片。
原本光風霽月的人，此刻看起來有種落拓感。
棠意禮收回視線，默默啓動車子。
安妮見車廂氣氛沉默，故意找了話題，說：“這位先生，你貴姓？”
“姓秦。”
“秦先生，也是來看展的嗎？”
“是，可惜碰上這樣的天氣。”
好似找到了同命相連之處，安妮吐糟：“我覺得主辦方也有問題，大雨天才發現消防不過關，可見是選址有問題。”
“既然展覽改期，也應該在大門口貼出告示，或者發個短信通知之類，通知一下，也省得咱們白跑一趟。”
“你說的對。”秦聲的聲音帶着笑意。
被贊同的安妮，頓時覺得跟這個陌生人拉進了關係，她半側着身，半開玩笑地說。
“所以，改期後的展覽，應該讓咱們這批白跑的人，免費看才合理。”
秦聲停頓了片刻，溫和道：“也不是不行。”
棠意禮不自覺握了方向盤，因爲她分明能感受到身後的視線，像蜻蜓一樣，在自己肩頭落了一下，點出一圈漣漪，又迅速飛走。
“我作爲主辦方，也很抱歉，讓你們兩位白跑了一趟，要不這樣，我私人給兩位退費，你看這樣可以嗎？”
安妮：“啊？”
她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吐槽如此精準，直接就被主辦方的老闆給聽見了。
呵呵。
安妮呵呵傻笑，慢慢開始臉熱，誰都不差幾百塊的門票錢，只是這位又帥又慷慨又肯認錯的男人，有點難得，而且，難得到，安妮願意犧牲幾百塊，來買人家對自己的好印象。
“那個……呃……不用了，”她快速擺手，“我就是吐吐槽，開玩笑的，這個藝術展超級搶手，黃牛加價都買不到，我……我哪好意思白佔便宜啊……”
秦聲的態度卻是認真的，他已經拿出了手機，想要轉賬。
安妮樂陶陶的，想說不退款，加個微信也行啊，她剛要接茬——
“地鐵站到了。”
棠意禮突然出聲。
外面的雨，比剛纔小了不少，稀稀拉拉的，雖然沒停，但在沒有傘的情況下，走進站裏，也沒什麼困難。
黑色歐陸打着雙閃，在雨幕中靠邊停車，秦聲定定地看着後視鏡，如果棠意禮這個時候擡頭，一定能看見他期待的眼神。
可棠意禮始終目視前方，雨刷器正在嘩嘩嘩的掃過車窗，製造出一種悶悶的，不真切的噪音。
“謝謝。”秦聲終於放棄，帶着禮貌的笑容，推開車門走下去，很快消失在暗沉的天色裏。
棠意禮啓動車子重新上路，安妮靠在椅背上悵然：“剛纔應該問一下他名字的。”
不過，她又很快振奮：“我怎麼忘了，他是主辦方耶！沒準下次看展，還能遇上。”
車子開出去很久，棠意禮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平靜了，才說：“先陪我回家看一下，咱們再回公司。”
安妮無所謂地說，好。
……
那一場相逢之後，棠意禮的心情像經歷了一場災後重建，過去了好幾個小時，纔可以平靜思考。
她後來上網還搜過那個藝術展，講得是現代時裝演進史，裏面有許多古着私藏，難得一見，所以引發不少同行前往觀看。
全國巡迴展覽，一共三場，北市是最後一站，因爲大雨，延期到一禮拜之後。
按理，棠意禮也應該去看看，和同行取取經什麼的，可棠意禮什麼都沒做，就打消掉了好奇心。
挖掘深層原因，是她怕和秦聲打照面。
這種怕，甚至到了恐懼的地步。
時隔將近兩年，她都忘不了那場三角戀，就因爲她的搖擺不定，讓荀朗厭棄，讓秦聲失望，最後搞得三敗俱傷，大家都很痛苦。
棠意禮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所以，只能連禮貌的面具都摘掉，給秦聲一個最冷酷的背影。
可秦聲對棠意禮，永遠都是溫潤如玉的樣子。
下班路上，棠意禮開着車回家，收到秦聲在微信裏發來的轉賬——1280元。
有零有整，這是兩張門票錢，他說到做到。
但，棠意禮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