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的鞋，已經溼透了，不算冷，但也不好受，而且，荀朗的情況，和她差不多。
他身體的另一邊，似乎也打透了，深色的水印，洇在肩頭。
可他們誰都沒有加快腳步，只用平常走路的速度，往自家那棟樓雨中跋涉着。
難得的，他們突然找到了話題，起因是荀朗先提起的，他問：“等孩子降生後，你還是準備去法國？”
棠意禮如實點頭，“ESMOD，號稱殿堂級的設計師學院，我一直想去感受一下。”
荀朗只是問：“那你的法語怎麼樣？”
“只會日常對話。”棠意禮笑笑，“還是最近這個月自學的，以前去巴黎買買買，撒錢的時候，並沒有覺得語言是障礙，現在要去那讀書了，發現自己連語言關還沒過。”
“那種學校，應該是英語和法語雙軌教學吧。”荀朗問。
棠意禮：“也有英語課程，不過法國佬傲慢的很，就覺得他們用法語教的纔是正宗弟子，所以，還是要學語言。”
“不過，我已經拿到了學院的offer，可以邊學專業，邊過語言關。”
荀朗：“什麼時候開學？”或者說，你什麼時候離開。
“過完春節就走，如果……”棠意禮不自覺地放輕呼吸，“如果你同意的話。”
落雨的聲音太大，光線太暗，如果不用心去聽，她無法感知荀朗的情緒。
高興，亦或是不高興。
他手裏依然握着她的生殺大權。
然而，荀朗的情緒管理，一直極好，不露半分的端倪。
他握着傘柄，指節分明，沉靜地說：“你不用擔心，我會遵守我的承諾。”
棠意禮小小的鬆了口氣，可轉瞬又被一種難以言說的難過裹挾。
“孩子那麼小……後面就要麻煩你了。”
兩人不約而同停住腳步，雨滴落在鞋子邊，濺起朵朵水花，打碎了夜的倒影，細小而殘破的光，始終無法拼出完整的形狀。
荀朗安靜地低頭望着她，“我們之間，需要那麼客氣嗎？”
鼻腔裏的酸意，嗆得人喉嚨發緊。
棠意禮勉強笑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連孩子都要降生了，他們之間又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只有時間能夠解答。
他們在雨裏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到家，棠意禮覺得還好，身上基本沒溼，只有腳底發涼，反觀荀朗，打過髮蠟的額發，已經垂了下來，外側的身體完全溼透，白色的襯衣裹在肩頭，把肌肉紋理都透了出來。
有種詭異的性感。
更慘的，是王佔山一羣保鏢，沒有傘，硬是挨淋了半個多小時，一個一個跟落湯雞似的。
不過，能當保鏢，都是鐵打的身體，第二天又活蹦亂跳地出現了，王佔山手裏還提了個大紙袋，恭敬地放在棠意禮面前。
她當時在書房刷語言考試的題目，看了眼王佔山，伸手拉來袋子，探頭去看。
是書。
拿出一本一本的，都是DELF法語等級考試的教材。
這算是個驚喜吧。
昨天棠意禮剛說完自己有語言障礙，荀朗轉頭就給她送來了家教，久違的尊重感，讓棠意禮不由得心裏發暖。
她把書收下，待王佔山退出書房，給荀朗打了通電話。
可是接的人不是荀朗，是陳開。
“荀總在開會，梨總，你有事嗎，我可以轉達。”
棠意禮咬脣。
好好的梨總不當，跑去當學生，還要跟陳開坦白自己語言這關都沒過，棠意禮在陳開那已經很糗了，不想再添一筆，便說。
“不用了，我沒什麼事，你們忙吧。”
光速掛掉電話。
棠意禮有些緊張過後的回味，感覺有點出汗呢。
……
荀朗本來是在公司開會，跟一羣閒散有錢的少爺們一起，據說有個很有分量的項目，大家商量商量，一起發財。
荀朗這個身份，對這種小打小鬧根本看不上眼，本來可以推脫，但礙於劉宸碩，他們打小就認識，便忍着湊合聽了幾句。
果不其然，不着調的人，就是不着調，會議開到半截，有人嚷嚷着要不去會所接着聊吧，坐這太枯燥。
入夜風起，荀朗站在融合匯的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帶着陳開過去了。
漂亮的女知客，穿着緊身的旗袍，笑盈盈地引他往裏走。
裝潢中西交融，小橋流水潺潺經過，搖曳的桃花簌簌落下，夏季室內硬是給營造出一種春意昂然的景色。
包廂在三樓，拾級而上，一開門，室內另有一番春意。
入目就是一張大沙發，劉宸碩抱着個妞兒，手不知道伸到了什麼地方，沒入衣襟。
他一見荀朗，抽了手，笑着道：“還是荀總給我面子，他們都說你不會來呢。”
荀朗進來坐在大理石圓桌旁，上頭有精緻的餐具和嬌豔欲滴的鮮花，旁邊還站了個嬌豔欲滴的女人。
陳開很有眼色，荀朗身邊的位置，他沒敢坐，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其餘公子們紛紛入座，劉宸碩放開自己的妞兒，拉着荀朗旁邊那個，介紹說。
“這個是我送你的，名，器，嘴緊得很，保證不讓你家棠意禮知道。”
一語雙關的玩笑，招得這羣公子們一通鬨笑。
荀朗眉目清淡，見慣太多與人生殺的大場面，這種虛張聲勢的張狂，在他眼裏實在不值一提。
他給這場飯局設定的時間只有半小時，這羣公子哥要有本事抓住他這個財神爺，那大家就好好把生意做起來，要是他們只有這點本事，他到點就走，也算跟劉宸碩從小的情誼有個交待。
“你也坐吧。”荀朗側目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
本來是止於禮貌的一句，卻在這羣公子哥里，變成了難得的溫柔。
女人叫杜若熙，十八線小明星，上過幾部戲，走演技路線，沒什麼名氣，可在這羣公子哥的牀邊，硬是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從這些男人手裏沒少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