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黑白黃皮膚的模特兒,身着同一款搖粒絨大衣,冷峻地團抱在一起,溫暖和高傲並存,這一封面爲了迎合市場,特意在中國農曆年時,刊了出來。
雜誌和衣服同時賣脫銷。
棠意禮的名字在互聯網上被頻頻提及。
這是火了嗎?
棠意禮沒有什麼慶幸之感,反而很清楚時尚屆翻臉不認人的德行——紅時把你捧上天,誇你罵你蹭你流量,可只要有兩季沒有那得出手的作品,馬上就變大寫的可憐,人家管你叫過氣設計師。
拜高踩低一個樣。
棠意禮練就了沉穩個性,沒把外界的聲音太放心上,聯名款還要出後續,她的工作一大堆,ESMOD的課業也很重,每天就是教室、版室、公寓三點一線的日子。
偶爾也會去約翰·帕森的工作室,以前爲了節省時間,棠意禮都是打車去打車回,最近可能是太忙,她都是打車去,坐公交車回。
回來的路程將近一小時,她坐在巴士的最後排,像個城市漂泊者,晃晃悠悠地、沒有目的的看着窗外景緻,她利用這個時間放空休息。
下午四點,從約翰·帕森那出來,在金色夕陽裏,看着城市一點一點地墜入黑暗地平線,恢宏與蒼勁同時落幕。
棠意禮終於在街頭霓虹燈箱的指引下發現,今天是農曆春節。
要不是提醒,她差點忘了這個日子。
下了車,棠意禮往公寓的方向走,路上給棠豐打了個電話,得知兒子荀少昂也在,被這個意外之喜搞得恨不得當場飛回去。
可惜最近學校不放假,工作也忙,她雲端線上擼了一會兒娃,就結束了通話。
她現在特別怕棠豐嘮叨,多聊兩句必提荀朗如何如何,今天過春節,她一個人已經很孤單了,不需要另一個人時刻提醒她:你後不後悔?放着溫暖的家和孩子不要,看着別人闔家團圓的時候,就問你後不後悔。
擡起頭,別喪。
棠意禮跟自己說。
然後,她邁着慷慨激昂的步伐,前進——
“duang……”
不知道是誰把一塊大石頭放在路中間,黑燈瞎火,她沒看清,踩在上面一打滑,好像扭到了腳。
棠意禮上一秒的勇氣,下一秒就被泄了個乾淨,坐在地上,她把長襪剝到腳踝處,低頭查看。
本來路燈就暗,光線稀少,偏偏低頭去看的時候,頭頂又攏了一道烏雲。
棠意禮“嘶”了一聲,擡頭,然後就被另一個意外給驚到。
“你……怎麼在這兒?!”
荀朗站在逆光裏,森白的牙齒證明他在笑,緊接着他蹲了下來,“我看看。”
棠意禮沒敢亂動,任由荀朗處理,心裏翻出一絲暖意,好像密佈了整個冬天的烏雲,一縷陽光從天邊漏了出來。
荀朗用手機打着閃光燈,讓棠意禮拿着,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靜,但動作眼神一看就是專業的,先是託着棠意禮的腳,緩緩左右轉動了一下,然後用捏了捏扭到的地方。
冰涼的指尖突然觸到皮膚,棠意禮感覺自己心頭都跟着抖了一下。
荀朗如此說,同時,幫她把襪筒提上去,然後落下牛仔褲腿。
他伸出手臂,棠意禮借力站起來。
“能走嗎?”他問。
棠意禮舔了舔冰涼的脣瓣,“我不確定。”
“我揹你。”不等棠意禮深入思考,荀朗已經背過身子,把寬闊的後背亮了出來。
棠意禮深吸一口氣,偷偷動了動腳踝,確實還有點疼,熱辣辣的,強行走回去也不是不行,但……這不是有現成的交通工具麼。
她覺得自己不該扭扭捏捏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於是,果斷接受了。
棠意禮趴上荀朗的背。
他單手託了一下棠意禮的腿根,把人往上推了推,再一次搞得棠意禮老臉一紅。
爲了緩解氣氛,她問:“沉嗎?”
“還好。”荀朗另一隻手還提了只旅行箱,身上背了個百八十斤的人,走起路來確實聽不見喘粗氣。
棠意禮的下巴搭在他的肩頭,除了能聽到荀朗平和的呼吸聲,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鬚後水味道。
他們有多久沒有近距離接觸了,棠意禮一聞就聞到,荀朗身上的味道沒變,連同用的洗沐產品,也是她當年選的。
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你怎麼來了?不和長輩們一起過年嗎?”棠意禮問。
荀朗:“初三那天要去美國拜訪一個客戶,所以順道過來看看你。”
這個問題相當沒有回答,他想來看她的意圖這麼明顯,哪裏還用回答。
問的人和答的人一起沉默了。
又走了一會兒,棠意禮問,“那你這次在巴黎只停留兩天?”
“嚴格來說,只有36個小時,因爲我初二上午就要飛過去。”
“哦。”
棠意禮在心裏默默地數秒,可數着數着覺得矯情了——
她倒底在幹嘛,珍惜時間嗎?!
再一擡頭,棠意禮拿腳踢了踢荀朗的腿,他停了下來,扭頭去看她。
許是兩人動作都太突然了,棠意禮閃躲不及,差點與荀朗的脣貼上,她下意識把臉錯了錯,一抹熱度劃過耳際。
她臉呼得燒起來,幸好夜裏看不清,棠意禮鼻息清淺地提醒:“到了,我的公寓到了,你差點走過。”
荀朗也有些不自然地託了託身後“重物”,然後調轉方向,進了樓宇。
樓道里,電梯裏,沉默得詭異。
兩人進了房間,荀朗把棠意禮放在沙發上,讓她慢慢脫掉外套,自己則回到門口去換拖鞋。
還是一個多月前他穿過那雙客用拖鞋,棠意禮沒有扔掉,只是放在了鞋櫃的角落。
荀朗取出換上,然後去衛生間洗手。
他走回時,手裏多了條熱毛巾,“先熱敷一下吧。”
“哦。”棠意禮不動聲色地拎了拎褲腿。
荀朗問:“家裏有藥嗎,沒有我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