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江大多數時候依然沒事做，她現在成了北院唯一的閒人。在所有人都累死累活的時候，她在北院喝茶看書。有幾次林秋看見想過去打個招呼都被身邊的人給攔住。
“別去招惹那個瘋子。”
有人這麼說。
林秋問爲什麼也沒人告訴他答案，大家只說月江這人容易發瘋，瘋起來連自己都砍。
一月以後延州案算是基本結案了，林秋也算是有功之人自然得上司表彰。他的賞賜通報就貼在北院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到。這時候他才知道此次延州行動除了他和月江還有另外五人也去了。他算是升職了，調回南院做武庫參軍。月江重新回北院做了個校尉，除此之外再無賞賜。
“才待一個月又得回去。”林秋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有人說：“恭喜恭喜，升官發財得請客。”
林秋笑了笑一揮手：“算是慶祝也算是離別，今天這頓我請了。”
一羣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然後一切又恢復到原有的狀態。北院原本就沒有林秋，月江原本就是北院校尉。
楚文舟都搖頭感慨：“怎麼感覺這兩年過去了也沒什麼變化啊。”
長史曹玄道：“也不是沒變化，我覺得她現在沉穩許多了。”
“在外歷練總是有好處的。”
這個“她”自然指的月江。她的沉穩其實更多源於無聊，沒人給她派任務，再忙都不會有任務分配給她。甚至連她的官府和配刀也遲遲沒送來。
林秋回武庫之後也沒見得有多得意，雖說是升職了，可他覺得還沒在延州北倉有意思。每天去了問一聲有無事做，大多數時候他是沒事做的。出入庫登記有人做了，兵器護駕養護有人做了，物資運送也有人做了。武庫的職位挺適合養老的，可不適合他。他捏着手中三枚骰子又開始琢磨着找人打發一下時間。
“小於。”林秋叫住從門口路過的人，“過來陪我玩一會兒。”
小於自然知道林秋當初是因爲什麼被調去北院的，聚衆賭博違反條例，南院不好處罰這人便以北院缺人爲由給送了過去。小於自然不敢跟着他混，林秋能免予處罰，小於沒那麼好的運氣。
“林大人，我還要去給北院那邊送東西。”
“晚一點再送吧。”
“已經拖了好多天，再不送過去就該說我們武庫偷懶了，今天必須得送過去。”
林秋好奇道：“什麼東西非得這個時候送？”
“月校尉的佩刀和官服。”
“拿來我看看。”聽到是月江的東西，林秋來了興趣。
打開盒子，裏面好幾套的嶄新的官服。黑底暗紋緞面，袖口是鑲邊雲紋，下襬繡着紅色虯龍紋。厚薄各兩套，全都是剛剛纔縫製好的衣裳。
林秋酸溜溜地說：“替他們幹了快兩個月的活，我都還沒穿過他們北院的衣裳。”
看完衣裳又打開另外一個盒子看，這是一把佩刀，北院密使常用兵器。
“這把刀怎麼是舊的？”
小於道：“月大人自己說的不換新的，我們只好把這把刀拿去修了一下，這刀之前都豁口了。”
“她事真多。”林秋道，“像她這麼吹毛求疵的人你去送東西多半還得捱罵，要不然還是我去吧，我官職比她高，她再怎麼不好相處也不敢直接對我發脾氣。”
也不等小於思索，林秋直接拿過那兩個箱子。
“今天庫房回收一批作廢的兵器，那邊應該挺忙的，你先過去幫忙吧。”
小於點點頭也沒多問。
林秋去北院自有他的打算，他還想去看看月江。
北院最近事多，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即便今天不是月江當值，她依然被留在府內。林秋在前廳找不到人只好去她的住處找她，可是住處也沒人。最後轉悠了半天只好抱着東西回去，在回南院的路上他遇見了月江。
月江從迴廊的那頭走來，腳步匆匆。儘管還是冷着一張臉，至少看上去整個人比幾日有精神了些。
林秋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苦着臉說：“我找你半天了。”
“我剛去武庫領東西，他們說你把東西拿走了。”
“我給你送東西啊，這些東西又是必須送到你本人手上的。”林秋坐在迴廊的欄杆上揉着發酸的胳膊。
“咱倆真是難得默契一次。”
“我想了很長時間，我始終覺得你騙我去延州一定有別的原因，你這樣的人在哪都不會遭人排擠。”
“呵呵，你還真是想多了。我當時就想找個經驗比我豐富，級別又比我低的人幫我做事，這樣使喚起來方便。”
“你爲什麼來玄天府？”
“這個地方我爹管不着，他是兵部尚書，只要我入軍營在哪都有人特別關照。就玄天府他不敢插手，皇帝陛下的直接管轄。”
“入玄天府爲何要入北院？南院守備巡防武庫，哪個部門都比北院輕鬆體面。”
“我不打算混日子，我要建功立業，我要憑自己的本事揚名立萬，我不想總被我爹說我沒出息。”
月江笑了笑，歪頭看着林秋的眼睛道：“在樂坊的時候你說是你爹讓你進北院的，這和你剛纔的說法前後不一。”
“我說過嗎？”
“你說你爹想要磨鍊你。”
“我是隨口胡說的，我當時就是爲了求你幫忙。”
“你還說你爹打你打得特別狠，那麼狠的爹不會在你去延州之後三天兩頭跑來玄天府打聽你的消息，玄天府守門的那羣人可從來不會給人好臉色看，他拉下那張老臉跑來受氣都是因爲過於關心你。”
“關心我和打我不衝突呀，愛之深責之切。”
“你哥林錚在同輩中已是出類拔萃，文武雙全又志向高遠，林尚書掌管兵部自然知道從軍多磨礪，他送一個兒子去了邊關怎麼捨得再讓小兒子出去冒險。你爹對你應該視若珍寶，不會捨得讓你喫半點苦，更別說打你了。只怕是重話都不會多說，你長這麼大捱過打嗎？”
“怎麼又扯到我挨沒捱打，你到底想說什麼？”林秋對於這個問題有些心虛，他的確沒捱過打。
“你前後不一謊話連篇，就是爲了想讓我幫你，好讓你能把第一次任務做得漂亮，你比誰都想進北院。你守個宮門偷懶，守個庫房瀆職，怎麼到了延州就喫能苦耐勞不畏艱險。”
“我就當你最後一句話是誇我的。”
“你就是故意犯錯，爲了能離開那些不合你心意的位置。延州的任務可以做得很簡單，我們哪怕隨便寫點什麼交上去都算是完成任務，你卻拼了命的想要接近案件的核心人物。一個世家勳貴公子對一羣地痞流氓低三下四拍馬溜鬚，你爲了能在此次任務中立功什麼臉面都不顧了。”
“這話怎麼聽着又像是在罵我。”
“這麼想留在北院嗎？”
“想。”林秋回答得很乾脆，這算是句實話。
“我知道你進北院有自己的目的，你可以不說你的目的，但是你想留在北院只能是我幫你。想讓我幫你，你就得先幫我。”
“繞來繞去你總算說出你的目的了，下次有話直說好不好，我這人很好說話的。只要我能幫上忙的，我都義不容辭。”
“那先幫我想想怎麼纔能有事情可做，我不想一直被困在府內當個擺設。”
林秋轉頭看了看四周，見周圍沒人便壓低聲音說：“我在北院一個月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都看你不順眼，但是懼於晉王的身份又不敢多言。你和他們同樣的俸祿還什麼事都不用做，他們私底下怨言頗多。你不如讓自己懶得再徹底一點，別人幹活你睡覺，別人拼命你享樂。武庫那邊有幾隻貓，你們北院還有狗。你可以每天光明正大地遛狗逗貓，讓越多人看見你逍遙自在就能積累越多的厭惡和憤怒。到時候羣起激憤，晉王再怎麼護短也不會讓你再這麼墮落下去。聽說你是晉王教出來的徒弟，他教你一身本事可不是爲了讓你混喫等死的。”
“這得多久纔能有作用？”
“不會太久，最近府裏都快忙死了，我看你們北院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得差不多了。如果再來一件案子就只有用你了，或者從南院調人。到時候我也主動請戰，楚文舟如果不讓你出去，就得從南院借人。我這個時候主動領命。我和你之間他總要選一人。南院這邊只有我是接過外派任務的，別人都沒經驗。我優勢很大。”
“那就這樣辦，若我領到命令就要求你來協助，你領到命令就問大統領要我。反正理由都可以是在延州配合默契。若是別人要接受下一個任務，我們聯手把他搞下去。”
對於這個結果雙方都很滿意，也沒再多說。因爲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月江便不再糾結於林秋是不是撒謊的問題上。說真話也好，說謊話也罷，反正那個目的達到就好。
看着月江離去的背影，林秋收起笑容站起身來，也準備回自己的地方去。
“她倒是挺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