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帳篷區都是老人和孩子，生活相當困難，但撿些柴火來燒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魯英衡也向車窗外望去，隨後嘆了一聲。
“他們不敢生火。”
徐雲書一愣，“爲什麼？難道是怕失火？”
油乎乎的破爛帳篷，的確很容易引起火災。
“這倒也是一方面，不過這處貧民窟人員複雜，沒有統一的領頭人，純粹是自發形成的，就是有人生火，別人也管不到。”魯英衡解釋道，“另一方面，那邊的人不許他們生火。”
魯英衡指的“那邊”，自然就是另一邊那繁華的別墅區了。
比起海市那個由顏家承建的別墅區來，坐落於簡蘭首都郊區的這片別墅區，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富豪居住地。
“這片區域是簡蘭一個實權人物的宅邸所在地，你看到那個最高的閣樓沒有？那裏就是他家。這位大人物控制了簡蘭明裏暗裏的很多關鍵資源，地位極高，沒有人敢得罪他。”
“包括你嗎？”
魯英衡呵呵一笑，“就算祖上就來到這裏，可歸根究底，我們還是異鄉人，是僑民。在這個國家裏，僑民天然不受信任，永遠也做不到他那樣的地位。”
解釋了別墅區主人高貴的地位後，魯英衡的眼神也向遠處的貧民窟飄去，那裏仍舊是漆黑一片。
“他們不生火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位別墅區主人不喜歡。”
徐雲書皺了皺眉頭，“不喜歡”這三個字，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不喜歡看到這邊的火堆？”
“那倒不是，他只是不喜歡篝火燃燒後，往別墅區飄過去的煙塵。如果這片貧民窟裏有人生火的話，這位大人物的保鏢就會用電棍狠狠教訓他們。”
徐雲書的視線再度向道路左右兩側掃視。
“既然如此的話，他們爲什麼不去別的地方生活？”
魯英衡盡職盡責地解說，“這條道路通往的是國際機場，總會有外國人來這裏作秀——當然，不管他們作秀的底層邏輯是什麼，總歸會給這些貧民些許喫食，這就足夠養活老人和小孩了。”
一邊是本國人的冷酷和漠視，另一邊是外國人的走秀和救濟，這些身處貧民窟中的人就這麼朝不保夕地生活着。
魯英衡見徐雲書仍舊默默掃視沒有半點光亮的地方，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又解釋了一句。
“徐先生，您若是起了惻隱之心，等衡興集團穩定後，我派人給他們送一個月……三個月的物資都沒有任何問題！”
說完這句話後，他見徐雲書仍舊沉默不語，趕忙繼續言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其實不那麼值得同情，您看到咱們車通過這裏的時候，是不是行駛得特別慢？”
“……爲什麼？”
“住在這片貧民窟裏的人，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專門瞄着道路上的車撞上去，只要是死了，就會獲得一大筆賠償，這筆賠償足夠全家人搬離到生活水平不錯的小鎮上去。”
徐雲書皺皺眉，“難得簡蘭居然還有這麼老實的司機，居然還有這麼多。”
剛纔徐雲書一路上已經注意到，簡蘭的基礎設施建設很差，整條路除了機場停車場的出入口外，幾乎沒有攝像頭。
以最大的惡意猜想，在這種道路上駕駛，面對隨時會有人衝上來撞車的路段，最有性價比的做法，自然是全速前行，以最短時間通過。
就算撞到了人，也沒處抓司機去。
“哪能呢！”魯英衡知道徐雲書在說什麼，直接給予了否定的回答，“您別看這貧民窟裏貌似什麼都沒有，可卻有批人專門潛藏在裏面，蠱惑誘導這些人往高價車上撞，他們就在旁邊悄悄地錄像。”
“在這個國家，能開車，開好車的人社會地位普遍不低，事情鬧大對他們沒有好處。所以知道情況的人，在這段路上開得都特別小心，只要撞不死人，給些小錢也就打發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如利劍般竄出來，直接撲向了緩慢行駛中的吉普車。
徐雲書看得清楚，這是一個蓬頭垢面，發育嚴重不良的小女孩。
駕車的青年特別有經驗，還沒等這小女孩靠近，就打開車窗，衝外邊扔了一把硬幣。
這小女孩果然停住腳步，轉身貓腰去撿硬幣了。
徐雲書看着撿拾錢幣的小女孩，看到更多的人加入了爭搶硬幣的行列，心中不由得感慨起來。
這個世界上，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附身者跟人的差距還大。
“他們拿到那些零錢之後，還要上交七成做保護費，留給他們自己的其實不算多。”魯英衡嘆道。
……也就是說，在貧民窟中，也有恃強凌弱者。
道路另一邊，上流社會的舞會仍舊在持續着，紳士和淑女們翩翩起舞，價值不菲的餐飲和美酒被侍者端來端去，過了保鮮期的東西會被棄如敝履。
而道路這邊，不被允許生火的貧民喫着冷食，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用性命賺來的錢，還需跟律師和流氓分潤，到手的恐怕連十分之一都沒有。
這個國家，實在有些魔幻現實。
在經過了十分鐘的艱難跋涉，撒出了五把硬幣後，車輛艱難穿過了這片怪異的地方，開始重新加速。
徐雲書也收回了視線。
不過下一秒，他重又將視線投到那片漆黑之地。
因爲魯英衡說了一句話。
“說起來，那個現在盤踞在衡興集團的夢境附身者，好像就是從這處貧民窟裏走出來的。”
資料中說，這個販售違禁品的人是青年，而貧民窟裏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
也就是說，如果他的家人不在裏面的話，那麼他就是流氓中的一員。
車輛全速行駛的情況下，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越過無數的丘陵和平地，終於抵達衡興集團的大本營。
這裏是一處山坳，被低矮羣山包裹的平坦之地建立着大大小小的建築，遠遠看去，像是個規模不大的縣城。
越野車並未直接駛入其中，而是停靠在路邊不遠處的小樹林裏。
自車上下來之後，在司機的引導下，三人抵達了最佳的觀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