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之前跟老龜的接觸中，徐雲書對他的迅速和專業很是佩服，但如今卻有些慢慢吞吞，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些什麼。
幸好資料在十分鐘後，傳到了徐雲書手裏。
西席瓦的當代家主，整個家族的代言人正如廖小姐所言，是個從旁支奮鬥起來的人。
他的起點相比起普通人來說，已經算是高至雲端了，但在西席瓦家族中看來，就是個旁支破落戶。
甚至名字都起得十分隨意。
西席瓦·欽。
如果沒有西席瓦這個姓氏做前綴的話，單看名字，充其量跟賈布一樣，是個能被淹沒在大部分本地人中，完全無法露頭的人。
事實上，欽的背景就是如此。
老龜傳來的資料裏，欽的母親並不是皇族。
對一個寄生在皇族內，世代與皇族通婚的家族來說，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事實上就這麼發生了。
所以欽的童年一直處在缺少關愛，無人幫襯的情況。
儘管因爲本身是皇族的關係，讓他接受了簡蘭大部分本地人難以企及的教育，可心理上的壓力永遠來自同階層人的鄙夷。
所以欽這個人性格一向極端。
以上這兩句話並不是徐雲書的評價，而是資料中原本就附帶的批語。
具體表現在於，欽在上學的時候，可以因爲一句無心之言差點殺死同學，也可以不眠不休苦讀，以三學位的成績留學海外，他既能爲了面子花光自己身上最後一枚銅板，也能爲了某個目標，省喫儉用積攢鉅額財富。
在這個人的身上，充斥着矛盾的兩面。
歸根究底，還是心態失衡了。
他接受家族的供養，比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強，屬於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可金字塔尖也有自己的結構。
欽的眼睛只能看到上面，所以他自認是貴族中的屌絲，努力發奮圖強，卻又時時刻刻擺爛。
這樣的矛盾生活，一直持續到欽留學歸國之後。
自此人歸來後，突然一反常態，主動承擔起很多家族事物，甚至跑到犄角旮旯的城鎮，從區議員做起，憑藉鮮明的立場迅速博取人氣，至此一步一個腳印爬了上來，最終奪取了家族領袖的位置。
這段時間，花費了欽十五年。
而老龜所代表的特工組織，也是從這漫長的時間裏，逐漸意識到此人的不凡處，開始收集消息，爲他建立檔桉的。
因爲欽的立場十分反國內，所以資料收集得也極盡詳實。
甚至連他的父母世系，以及子女情況，還有利益集團都羅列得明明白白。
徐雲書掃視過去的時候，愕然發現一件事。
這個資料裏，沒有克茂此人。
那個口口聲聲稱欽爲“父親大人”，名字裏帶有西席瓦三個字的克茂，並不在資料能收集到的範圍內。
徐雲書想起來，在老龜追查到克茂的姓氏後，表現出來異於平常的活躍。
恐怕這也是因爲這個漏網之魚，始終處在他們情報線索之外的緣故吧。
至於爲何會漏過克茂，或許有很多種解釋。
徐雲書拿着這份資料，用手指輕輕在桌邊扣動，一邊思索起來。
欽是個很矛盾的人。
他一方面享受着普通平民絕不可能擁有的資源傾斜，一邊抱怨着自己沒有上升的機會。
在年輕時曾擺爛過，也在成年之後，利用十五年的時間，一步步爬到最高層。
這個國家最高權力來自國王，只有純正的皇族成員才能掌握最終的權力。
如果是這樣一個人，那麼利用“蠻牛”幫派紮根於整個國家之中，再花費十幾年時間讓它慢慢成長，最終成爲顛覆的手段，的確是一件極有可能的事情。
這個人的耐心在十五年的時間裏，被磨得極其可怕。
資料中顯示，欽是在四年前，正式成爲西席瓦家族領袖的。
也就是說，在他站穩腳跟的一年後，這個“蠻牛”的計劃就正式鋪展開了。
最初的計劃，應該是由克茂來執行，他混跡於學校內，以教師的身份，向學生灌輸各種負面消息，他在暗中觀察，找到足夠做幫派首領的人。
克茂最終選擇了賈布、諾哈努和夢娜三人。
然而事實上，這三人不過是明面上的棋子。
由他們衝在前線，組織“蠻牛”幫，而克茂則負責提供從武器到資源的一切幫助。
很有趣的一點是，克茂雖然是欽的兒子，但老龜那邊居然始終沒有他的檔桉。
按理說，這樣一個已爬上頂峯的大人物，他的所有親朋都改有所記錄纔是。
又或許，正式因爲克茂屬於情報的漏網之魚，這才能最大限度地隱蔽，以此執行任務。
披着這層幫派的外衣，又有克茂做中間人，隱藏在層層密網中的欽成了蛛網深處的蜘蛛，靜靜等待他的網布滿全國，直到最終發動的那一刻，纔會現身。
想到這裏，徐雲書不由有些感慨。
就算夢境森林不降臨現實，這裏的野心家也太多了點。
如果沒有夢境森林入侵這種事，欽會在十幾年後，等“蠻牛”真正根深蒂固，發展壯大到極點的時候，纔出手顛覆整個簡蘭，送他更上一層樓。
但很顯然，夢境森林的出現讓這一切都加速了。
徐雲書確定附身到賈布身上的紫色膿液，就是欽的手筆。
這東西的運作機理很詭異，徐雲書暫時無法搞清楚，他從僅有的一次接觸中，只能看出來，紫色膿液所感染的部位，可以被欽所利用。
也就是說，欽已經通過賈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外形，又可以通過賈布最終死亡的消息，推斷出徐雲書應該就在衡興集團所在的城鎮中。
思考到這裏的時候，徐雲書敲打桌子的指節立刻停住。
他好像知道欽所謂“更重要的事”是什麼了。
對於一個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人來說，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勢力嗎？
可以是，如果沒有夢境森林橫插一槓子的話。
對一位大人物來說，掌權固然是件很美好的事，但在享受領袖權力的時候，也會有相應的代價等着他。
勢力並非鐵板一塊。
在大人物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裏，齷齪的交易時有發生，暗地裏挖牆腳，挖塌大廈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表面上，卻個個正氣凌然，披上一層人皮，就算再陰險的小人，看起來堂堂正正。
就算撇去這些蠅營狗苟的事，勢力內部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不付出利益的話，想要統合所有人，是件極難的事。
欽很需要勢力的幫助，他埋下“蠻牛”的伏筆，就是爲了成爲最大的山頭。
但若有種東西，能在勢力之外，給予欽更大的幫助，這東西還不會背叛他，只會讓他越來越強大，那麼，它當然會比勢力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