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輪椅的女孩想要俯身實在有些困難，不過她早已習慣了這樣不方便的身軀，所以動作還算輕巧。
長長嘆了口氣之後，依耶塔繼續烹飪食物。
因實在太過勞累，依耶塔如今的心思，早就不在精心烹飪上了，能把食物做熟，比什麼都重要。
眼見原本供應充足，能讓人潛藏在別墅，奢侈生活許久的食物基本見底，她也無能爲力，只好嘆口氣，將最後的臘肉投入鍋中。
若還滿足不了這位徐先生的胃，她就只能呼叫外援了。
然而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呼叫外援就會讓安全屋變得不那麼安全。
一切還要看徐先生是否能過了這關，成功晉升六級。
在徐雲書閉關的這段時間，依耶塔除了爲他熬煮食材外，自然也將跟蹤和調查的事情吩咐下去了。
這件事倒是不必擔心克茂知道。
或者說，就算他知道了也無所謂。
畢竟簡蘭國發生了如此大規模的聚集事件，任何一個情報組織都不可能錯過追查真相的機會。
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三十五分。
大量情報通過衛星信號傳輸到依耶塔面前。
心理諮詢師，以及臨時充當徐雲書的廚娘，不過是她的兼職，依耶塔的本職工作就是處理情報。
她手底下有兩個截然不同的情報系統。
其中一個是廖小姐麾下的精兵強將，這些人外勤經驗豐富，每一個都是廖小姐心尖上的寶貝疙瘩。
依耶塔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她化名“老龜”，統領着廖小姐麾下的其他人。
只不過，在眼下這個當口，還留在簡蘭的寶貝疙瘩不多，這條情報系統基本上處在癱瘓邊緣。
另外一邊，則是皮家根深蒂固的本地勢力。
經過多年的耕耘，依耶塔所在的皮家分支已徹底完成了本土化，除了出生後就帶的皮姓之外，他們外表上跟簡蘭人沒什麼不同。
在收集簡蘭方方面面的公開資料時，自家人的優勢非常明顯。
眼下依耶塔收集到的資料和情報，多半都是皮家勢力所得。
這些資料多且零碎，但每一份文件中，都標註了特別多的感嘆號。
整個簡蘭，已經徹底陷入混亂之中。
由“蠻牛”引領的排外活動，在城市和鄉村的每一處中同步上演。
理論上來說，這種抱持着極端思想的幫派不應該能引起這樣大的騷動，他們或許會在某些地方形成強勢點，但過段時間之後，大致上也就散去了。
應該與之前在簡蘭發生過的其他聚集事件相同纔對。
然而事實上，每個領取皮家工資的情報員，都注意到一種不尋常的現象。
起初，喊口號的人只有蠻牛幫的成員，他們在大街小巷聚嘯，吸引了無數路人圍觀。
然而漸漸地，這些圍觀路人會主動加入蠻牛幫的隊伍。
人羣越聚越多，直至達到某個峯值後，他們會突然整齊劃一地散去。
就在觀察員們摸不着頭腦的時候，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十幾分鍾後，更多的人拖家帶口地出現在街道上，陌生人之間互相擁抱，似乎彼此本應是最熟悉的老友，人們用握手、摸臉來面對路過的行人，對那些不識好歹，妄圖跟他們理論的傢伙，還會飽以老拳。
這股勢力越聚越大，越聚人越多，最終擴散到整個城市。
就連在垃圾堆裏打滾的乞丐，也加入了滾滾人流中。
這些報告的截止時間都停留在凌晨三點十分。
無一例外。
再之後的情報，不能說沒有，只能說聊勝於無。
掩卷之後，依耶塔陷入沉思之中。
三點十分，這是一個情報員都最終淪陷的時間節點。
在這之後，整個簡蘭的人口，絕大部分都被裹挾，成爲那張網絡的一部分了。
也就是說，最起碼在信息戰上，他們一敗塗地。
整個簡蘭被籠罩在克茂一人的耳目之中，他想得到任何一處的信息都極其方便。
而依耶塔這邊，卻如被戳瞎雙眼，被矇住耳朵。
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寂靜無聲。
在這樣的黑暗中前行，稍有不慎，就會迷失方向，被吞噬得不剩半點渣滓。
看着這些戛然而止的情報，依耶塔無奈嘆氣。
這次的嘆氣，比給徐先生做飯時還要重。
最後一點食物送進去後，躲在屋內的徐雲書徹底沒了動靜，現在也不知是什麼情況，晉升情況如何，是否還活着。
這裏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依耶塔心中清楚，眼下這個狀況，能破局的只有徐先生。
她也只能將一切希望寄託在徐先生能成功晉升六級之上。
在那之前，她還有活要忙。
儘管情報員們的提前淪陷，讓很多情報來不及傳輸回來，但徐先生吩咐的事情，倒是能抓住些許脈絡。
蠻牛幫人員雖多，可分散到每個城市之後，就不算多了。
皮家的情報員雖然沒有廖小姐麾下的人那麼精銳，但畢竟是喫這碗飯的，二三十人的小團體聚集，想要準確判斷出其中誰在做主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每個城市的主導者都被情報員拍下照片，最終彙總到依耶塔手裏的資料上。
這些將是梳理這張無形巨網的關鍵要素。
然而可惜的是，情報員們拍攝照片的時候，隱蔽起見，用的都是遠距離的廣角鏡頭，其時又是深夜，導致人物的面部輪廓不算特別清晰。
蠻牛幫祕密發展的這些年，實在太過低調，皮家也沒有相對應的詳細資料，沒有辦法將照片中的人跟實際身份一一對應。
不過即便如此，依耶塔也不是束手無策。
她是廖小姐在簡蘭最看重的情報員“老龜”，沒有一手絕活，只憑借簡蘭皮家嫡女的身份，可擔當不起這個稱號。
依耶塔轉動電機扳手，驅使輪椅回到自己房間，片刻之後，拿出一沓白紙，以及素描用的鉛筆。
就算是人像模糊，她也能通過照片上的種種蛛絲馬跡，大致還原一個人的相貌，並繪於紙上。
這場不對稱的戰爭裏，她可不是隻爲做飯存在的廚娘。
手起筆落，依耶塔也在奮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