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死？
片刻後，張楠楠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苦澀難言。
爲什麼要多管閒事？
爲什麼要救她？
她死了，該多好。
張楠楠雖然已經清醒，但她不想面對現實，索性一直閉着眼睛裝睡，耳朵裏時不時就會鑽進那羣人的討論聲。
聒噪。
她想。
可很快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裏面多了一道女聲。
而且這女生越聽越是耳熟，就好像似曾聽聞過一般。
張楠楠心頭驀地浮現一個她不願意相信的猜想，呼吸一亂。
“張楠楠，既然醒了，爲何不睜眼看看老朋友？”
張楠楠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深吸一口氣，睫毛顫顫，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正是被她當做目標，追趕已久的那個人。
“你騙我。”
她瞪着熊壯壯，聲音乾啞得厲害。
熊壯壯無辜擺手，“我可沒騙你，許意之前真的在閉關，她也是剛剛纔趕到這裏。”
許意聽到兩人之間對話，才知道原來張楠楠之前還曾問起過她，遂解釋道：“熊壯壯沒有說謊，我是不久前才決定來這裏一趟，並未與他商量。”
“呵，那看來是我的命不好，好事落不到我頭上，壞事卻一說一個準。”
張楠楠啞聲苦笑。
許意沒有再搭話，上前將她扶起，又取出軟墊放在她身後，讓她能夠舒適的靠在山石上。
張楠楠怔怔地看着許意爲她做這一切，在許意鬆手之際，輕聲道：“你還是沒有變。”
許意不解。
在她的記憶中，張楠楠是一個明媚活潑的姑娘，張揚不失銳利，給她留下極爲深刻的印象。
時隔多年再相見，她卻只覺物是人非。
張楠楠身上的銳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縈繞身周，揮之不去的疲憊與茫然，就像是找不到歸宿的旅者。
這些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張楠楠，你能告訴我你這些年的經歷嗎？”
當張楠楠看見許意麪帶關切問出這句話後，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人用手掌狠狠揉捏，令她痛不欲生。
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尋死的念頭。
她想既然在這個時刻遇見許意，那一定是上天給她的警醒。
既然已經做錯了，那她只能試着將功補過。
至少她希望自己能夠在許意麪前發揮一些作用，來證明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
“讓我想想我應該從什麼時候講起。”
張楠楠的眼神漸漸放空。
張楠楠的故事要從許意他們離開後說起。
許意的到來，讓張楠楠找到一個新的方向，她渴望成爲像許意一樣的人。
從書院畢業之後，她決定外出闖蕩。
張楠楠想過自己會在外面經歷危險，也想過自己也許永遠也無法追趕許意，但她覺得只要自己跨出那一步，那她至少不會後悔。
但墨城之外比她想象中要艱險數百倍。
她只是一個剛從書院結業，築基修爲的小修士。
那一次，張楠楠傷得很重，最後不得不返回墨城修養。
她原本打算傷好之後再出發歷練，但不曾料到她的身體因爲上次受傷，留下了難以治癒的病根，而她的爹孃也全力反對她再次外出。
幾經折騰之後，她最後進入了啓明書院，成爲了夫子助教，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墨城。
墨城的生活很平靜，很祥和，卻也十分枯燥。
每當張楠楠不甘心想要離開墨城時，她身體內的暗傷就會再次發作，就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將她牢牢束縛在墨城內，寸步不得離開。
“我本來已經認命了。”
張楠楠說出這句話時，許意就猜到之後必有轉折。
果然，張楠楠的下一句就讓許意、熊壯壯等人精神一振。
最關鍵的地方來了。
“就在我已經徹底放棄外出的計劃時，聖侍出現了，她爲我指了一條明路，告訴我只要加入聖女教，待聖女迴歸神位，所有人都能得到聖女恩賜，獲得無上法力。
所以我後來就加入了聖女教，成爲了聖女教的教徒。”
張楠楠輕輕轉頭看向身側的王耀，“至於王耀，是被我連累了。
聖侍每次傳達聖女聖諭時，都要求不能有外人在場，我加入聖女教之事也不能告知外人，所以我一直都瞞着所有人，偷偷進行。
但那日王耀撞見我往城外去起了疑心，一路跟蹤，後來被聖侍發現，結果就成了這副模樣。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張楠楠此時的神情格外平靜，不悲不喜，如果她的手指沒有那麼用力的攥緊，也許會更令人信服。
費畫本來聽完張楠楠的陳述之後，就咧嘴想說話，對旁邊眼疾手快的左右一把捂住嘴。
費畫眼睛一瞪，氣呼呼的看着自己的師兄。
左右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插嘴。
連他都看出來張楠楠的情況很不對勁兒，費畫性格莽撞，萬一說出什麼不中聽的刺激的張楠楠，誰知道又會引發什麼禍事。
倒不如從一開始便堵住他的嘴，有什麼想說的，等問話結束再讓他一次性說個夠。
不得不說，左右此舉甚是高明。
許意、熊壯壯與殷梨聽完之後都沒有急着說話，最後許意在心內將話過了一遍，才小心開口道：“你認爲那個聖侍說的話是真的？”
重歸神位這種拙劣的謊言真的會有人相信嗎？
“當然是假的。”張楠楠輕笑一聲，眼中的神色無比清明。
“我知道她在騙我，可我若是不加入聖女教，我也許一輩子都只會待在墨城這個小地方，就像是被折了翅膀的鳥，永無出頭之日。”
張楠楠看向許意，“許意，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天姿驚人，早早就拜入我做夢也不敢想的頂級宗門，甚至就連人品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不像我，我什麼都沒有，這是我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張楠楠伸出手掌，然後緊緊一握，就像是要抓住空中什麼虛無縹緲的存在。